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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杰克·伦敦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享誉世界的美国小说家,他生活在正值西方各种文艺思潮粉墨登场的浮华时代,加之其阅读面的广泛性,极易受到这些风靡西方的理论思潮的熏染,这对他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代表作之一的《海狼》就是这一特定社会历史背景下的产物,伦敦文学创作思想的复杂性从该小说中可窥见一斑。
关键词:杰克·伦敦;西方理论思潮;创作思想;复杂性
一、存在主义视角下的《海狼》
存在主义作为一种哲学思想发端于十九世纪的欧洲,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被认为是这一理论思想的奠基人,他在那个时候就开始探讨人的存在问题,之后这一思想经由德国传到法国,并很快波及到世界许多国家。在众多的存在主义者中,法国的让·保尔·萨特最具有代表性,他提出的存在主义三原则触及到这一理论的本质性问题,即:“存在先于本质”,“自由选择”,“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在这个与人为敌的世界上,人首先得要存在着,然后再去为自己定性,实现自身的价值。就像一粒麦种,首先需要给它提供肥沃的土壤、充足的阳光和足够的水分,让它存活着,然后才能谈它怎样结出麦穗,磨成面粉,成为人的食粮。萨特提出的“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乍一看是非常消极的,但必须结合他所处的特定历史时期来看待这一命题。他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非理性的战争使整个世界陷入混沌状态,从而改变了他乃至整个西方世界固有的精神信仰,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是一个充满战争、暴力、死亡、绝望的荒谬世界。然而存在主义的积极意义在于人处逆境中的“自由选择”。存在主义者认为自然界和社会是人的自由意志的两大敌对力量,大自然是冷酷的,充满敌意的,是不能征服的。社会中的人与人之间也存在着一种异化关系,为了自身的存在,人与人之间必然进行相互争斗。但人无论面对多么残酷的生存环境,都必须做出自己的人生选择,为了存在,终生攀搏不息,奋斗不止。
在《海狼》中,伦敦为我们描绘出一个自然主义的世界,它同时也是一个存在主义的世界,二者的共同点就是都强调人类生存环境的艰险,都强调外力对人的命运的影响,都把外部世界描绘成异己的世界。所不同的是自然主义认为人无自由意志,无自由选择的权利,任凭外力的摆布;而存在主义强调人在逆境中的自由选择,人在重压下不向厄运低头,保持优雅风度,体现出人的尊严。小说中“魔鬼号”上的全体船员都来自社会最底层,为了活命他们上了同一条船,但为了自身的利益,又相互倾轧,勾心斗角。在拉森的高压统治下,起先很多人选择沉默,忍气吞声,将仇恨的种子深埋心中,最终他们造了拉森的反,弃船而逃,各自求生去了。船长拉森自身也面临生存的选择,恶劣的生存环境,卑微的出身,生活中经历的种种磨难,这一切改变了他的人生观,他发奋要做一个强者,他认为懦弱就是错误。他靠自学掌握了很多天文、地理、文学、航海等方面的知识。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上,他多次遇险,每次都能幸免于难,这与他高超的航海技术不无关系。凡.韦登曾夸赞他身上总有一股永久的青春力量和非凡耐力,令死神望而却步,他总是生龙活虎,总是主宰万物,或是迎接战斗,或是摧毁一切,总之,活下来的总是他自己。每次捕猎海豹时,拉森总是亲自乘舢板出击,在被猎手们称为不能捕猎的恶劣环境下,他却能带回许多海豹皮,对他来说自己掌握自己的生命,并为生存而与险境抗争是必不可少的。在小说的第十五章中,水手们为发泄对他的不满,在黑灯瞎火的船舱里,在那么多人对他的撕扯对打中,他竟只受了点轻伤,其顽强的生存能力从这里也可见一斑。在小说的结尾,在他奄奄一息之际,仍在拼死挣扎,尽力释放自身的破坏能量,当无力制服别人时,还想着自己连同“魔鬼号”及他人同归于尽,他的这一选择至死不移。
来自“文明”世界的凡·韦登被“魔鬼号”救起,当发现自己被拉森牢牢地控制在船上不准离开之后,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就像落难于荒岛的鲁宾逊·克鲁素一样,他所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如何生存下去。尽管他看不惯拉森的霸道行为,但为了生存他只好选择容忍,因为拉森比他强大。从此他学会了自立,学会了与其他船员友好相处,在“魔鬼号”上他人缘最好。有时他又主动与拉森谈文学,谈艺术,谈人生,以获得拉森对他的好感,借此稳住他,最终达到逃离“魔鬼号”之目的。与此同时,凡·韦登也学会了以暴制暴,厨子托马斯因凡·韦登由厨房杂役被提拔为大副妒忌他,天天磨刀霍霍威吓他,他也选择磨刀这种方式对付他,最终厨子认输,这使凡·韦登初次尝到因强硬而获胜的甜头。他自己是这么做的,同时他也让从海难中被搭救上来的莫德小姐这么做。拉森对莫德的非分之想及欲非礼她的举动曾使她怒不可遏,为让她成功摆脱拉森的魔掌,凡·韦登主动与她联手共同对付拉森,让她也学会容忍,当机会成熟的时候,他们毅然选择了逃跑。在烟波浩渺的大海上,浓雾弥漫,风急浪高,两人划着一叶扁舟,开始了生命大逃亡,历经艰险,两人成功登上白令海上的努力岛。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他们相依为命,学会了用弹药和雷管取火,用两周的时间搭建了一个小屋,用费力打来的海豹皮做屋顶,同时还准备了充足的海豹肉、油及苔藓和木柴等给养。在发现了漂落到努力岛的“魔鬼号”之后,凡·韦登把当学生时所学到的物理知识运用到实践中去,成功制造出新的桅杆,修复了“魔鬼号”,在把拉森海葬完之后,乘坐“魔鬼号”离开了努力岛,后又被一艘缉私船救走。在这个存在主义的世界里,如果说拉森代表着黑暗、野蛮的一面,那么莫德的出现给这个荒芜的世界一个亮点,野蛮给了凡·韦登以恶制恶的力量,而莫德的柔情给了他爱的动力,最终他选择了“弃暗投明”。
二、其它理论思潮在《海狼》中的体现
杰克·伦敦很喜欢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和赫伯特.斯宾塞的《社会学原理》,在《海狼》中他多次提到达尔文和斯宾塞的名字,特别是斯宾塞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对他的影响尤其大。众所周知,斯宾塞是英国十九世纪末著名的哲学家、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创立者,他把达尔文生物进化论的一些观点运用于人类社会中,用“弱肉强食”的所谓“丛林法则”来解释人类社会中的一些问题。他把人类社会比作自然界,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如同自然界中动物间的争斗一样残酷,认为生存竞争和自然选择也是人类社会中普遍存在的现象。伦敦很好地将这一理论运用到小说的创作中去,如小说第五章中,拉森说过的话足以说明这一点:“我相信生命是一团糟。像是酵母、酶一类活动的物质,不仅每一分钟,每一小时,每一年甚至上百年都在活动,但归根结底会停止活动的。只有大鱼吃小鱼,弱肉强食才能保持强力,永远活动下去。幸运儿得到的最多,因此活得就长,就是这一回事,你以为他们是什么?”(40)。在第六章中他又说道:“生命?呸!生命根本没价值,它是所有贱物中最贱的,它到处乞讨,自然无度地洒出去,在只够一人生活的空间里,它却播上成千上万的种子,结果是人吃人,最后剩下的全都是强壮无比,猪一样的生命。”(53)。《海狼》中的“魔鬼号”可看做是自然界的缩影,从船长到一般水手可看做是为生存而相互倾轧的人类形兽,他们人人都想吃掉对方,争做一个强者。杰克·伦敦很好地将达尔文主义和社会达尔文主义理论运用到小说的创作中去,刘建佺教授在《海狼》译著的前言中指出,小说创作从生物学或社会学角度来反映生活的作品不乏其例,但是将两者完美结合成一个有机整体的当首推杰克.伦敦的《海狼》。正如有评论家指出的那样:《海狼》是美国文学中社会学和生物学与现实相结合的一个成功典范。
杰克·伦敦曾在美国加州大学学习过一段时间,受到过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等著作的影响,并加入美国社会党,成为社会主义者。1905
年,俄国革命后,他以社会党员的身份参加过工人运动,这期间,他写了不少有关批判资本主义制度且具有无产阶级性质的作品,如:《深渊中的人们》﹑《阶级间的战争》﹑《铁蹄》﹑《墨西哥人》等。这些小说描写了劳动人民的疾苦和资本主义制度的残酷,对资产阶级的腐朽和堕落进行了深刻的揭露,他是资本主义制度的揭发者和叛逆者。《海狼》中的“魔鬼号”就是资本主义制度下的一个小社会的象征,其上面的水手象征着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劳苦大众,而船长拉森就是这个社会的最高统治者,他力大无比,凶狠残暴,我行我素,毫不顾及他人的利益,对人冷酷无情,是一个典型的资产阶级统治者的形象,他将全体船员牢牢地控制在“魔鬼号”上为他效力,强迫被救起的文学评论家凡.韦登在船上干杂活,对全船实行专制统治,高压统治的结果导致全体水手联手反抗他,摆脱了他的魔爪,抛弃了“魔鬼号”,到另一艘捕海豹船上去工作。拉森最后落得个孤家寡人,双目失明后,病死在“魔鬼号”上,这也象征和预示着资本主义制度必然走向灭亡。
在杰克·伦敦读过的书目中,也包括弗洛伊德和荣格的著作。他于1912年开始阅读弗洛伊德,1916年,即他去世的那年,他发现了荣格,觉得十分亲切,在荣格的《无意识心理学》上记下笔记300多处(刘海平等编《新编美国文学史》第二卷,第157页)。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认为人的心理分为三个部分:意识,潜意识和无意识,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三重人格结构学说,即伊德或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人脑就像一个冰山,水面之上看得见的部分是意识,而水下的部分叫无意识,意识部分代表理智、理性,其作用是抵御无意识中的非理性本能,当无意识中的本能驱动力受到压制时,人就很容易变得疯狂和失态。小说《海狼》的第二章,从作者对拉森从外到里的描写中可看出这一理论对他的影响:“他(拉森)并不是外表上像只猩猩,我想说的是,除了他外表的力量之外,这种力量本身就是某种有形物,这种力量使我们很快联想到原始性、野兽以及我们想象中居住在树上的猿人。——简而言之,那种力量犹如斩断头的蛇一般,蛇虽死,但身体扭动不停,或者说这种力量仍在一块变形的龟肉里颤动。用手指一戳,它就会卷缩、抖动。”(14)。平日里一旦他烦了,情绪被撩了起来,他就像是魔鬼缠身。小说的三十六章,当看到拉森双目失明,头疼病发作摔倒在甲板上时,凡·韦登与莫德出于同情前去照料他,不想拉森突然死死掐住凡·韦登的咽喉,在紧要关头,莫德本能地拿起捕海豹的木棍砸开了拉森,这让凡·韦登赞叹不已:“她真是我的女人,我的伴侣,伴我而战,为我而搏,像远古的穴居人的伴侣一样,她的全部原始本能都觉醒了,忘却了她所受的教养,在她从前所过的那种唯一的令人弱化的文明生活下变得坚强起来。”(273)。小说中多次出现拉森头疼病发作的情节,而每次发作之后,他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这可看做是他大脑中非理性的原始驱动力作怪的结果,也可以看做是作者对人物本我状态的真实描写。
凡·韦登对拉森的仇恨一是因为拉森对他人的虐待,二是他的夺人之爱,所以很多次,他都产生了干掉拉森的念头,但为了成功逃离“魔鬼号”的长远之计,他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他对莫德小姐的爱也一直是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从未越雷池一步,这就是自我对本我的有意识控制。尽管拉森对人冷酷无情,但也有其人性的闪光点,为了让船员节省体力,也为了航海的方便,他独自设计出劳力节省器。在发现遇难船只后,他毅然下令抓紧救人,尤其要先救女人。在小说的二十七章中,凡·韦登有过如下自白:“莫德·布鲁斯特闯进了我的生活,使我得以脱胎换骨。我想,能够爱人毕竟比为人所爱更好、更美妙,要是这爱恋能够使人生变得有价值些,那就虽死而无憾了。在爱上另一个生命时,我舍身忘记。”(213)。这些都是作者对人物超我一面的描写。
另外,杰克·伦敦对尼采的“超人”哲学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在很大程度上,他也受到尼采哲学思想的影响。尼采认为,超人是历史的创造者,作为超人,首先要经过艰苦磨练和培养,无论在智力上还是在体魄方面,都应是一流的,他应有高傲的意志,世界应由超人来统治,由他来引导人类的生活,他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一切都应听命于他。小说中的海狼.拉森有着铁石般的心肠,他智力超群,力大无比,意志坚强,同时他爱读书,求知欲强,他强迫全体船员唯他命是从,对全船实行高压统治,他基本上具备了“超人”的先天条件。小说出版后,美国评论界就认为它是对尼采“超人”哲学的宣扬和赞颂,尽管伦敦否认这一点,但读者还是能从拉森的身上看到“超人”的身影。
三、结束语
杰克·伦敦出生于世纪交替之时,成长在被西方文艺思潮浸染的文化环境中,加之其从小酷爱读书,很容易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和同时代的其他美国作家相比,伦敦最易受环境和时代的影响。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各种理论思潮竞相出现,作为一个关心现实生活而又有良知的作家,伦敦对此十分敏感,且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特别对马克思的《资本论》、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赫伯特斯宾塞的《社会学原理》及《心理学原理》、荣格的《无意识心理学》、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和尼采的超人哲学更是情有独钟。对这些理论思想杰克.伦敦都一一接受,并很好地运用到小说的创作之中,大大丰富了其创作思想,使其作品大放异彩。因此,他的作品中处处流露出这些理论或思想对其影响的痕迹,伦敦生活阅历极其丰富,这决定了他创作题材的多样性和创作思想的复杂性,关于这一点,《海狼》是最好的例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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