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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国应该有怎样的文化和艺术精神
在俄罗斯的田野考察中,冯骥才真切地认识到,全民对文化怀有敬畏之心的重要。人们纪念古典的文学大师,是为了生活更美好。文化精神艺术精神的树立是要靠文化自觉的,全民对文化的敬畏才能真正达到全民的文化自觉。当物质富足了,但精神一片空虚只能导致更多的社会问题,更多的对文化的破坏和无知行为。在中国目前的情况下,从官员到开发商到艺术家本人,都在围绕着以金钱为目的的活动,文化的精神引领性已经让位给经济发展,民族的文化之根正在市场化和全球化浪潮中消失。文化的自信和自尊如果靠一些一心只为钱而谋划的艺术家和官员去树立当是民族的悲哀。在现代化进程中,文化的现代性价值破坏了农耕文明的传统,与现代性相伴的工业化工厂化水平正在大量地复制和拷贝文化,文化的价值成为赚钱的工具。如此下去,文化和艺术精神必然走向庸俗。俄罗斯民族特色的文化让冯骥才想到自己国家的民间文化。他认为,我国丰富的民间文化都在乡村,保护好这最后的文化堡垒,就留住了中国的传统之根。这是不是冯骥才传统村落保护的最初灵感之源呢。知识分子的文化先觉不是平白无故的,总是伴随着他长时间的生活积累和思考。这样的思考经过发酵必然形成超于时代的前瞻性认识。所有的文化保护都只是为了全民的文化自觉。遗产保护要从民间文化的保护做起。中国的民间文化特色的文化都在广大的村落中。冯骥才在不断的游历中对照着中国的文化现状,并形成具有影响力的认识,他的思考几乎成为今后中国文化遗产保护的方向。
二、如何保护中国的文化遗产
对于保护文化遗产,冯骥才有很多自己的创意,而这些创意又是结合他走遍世界后产生的灵感。在他的游历中,不论是对法国、奥地利还是俄罗斯,他都把中国的文化遗产现状和当地的文化遗产对照,寻找着适合我国的文化遗产保护的方法和思路。他说:“对于巴黎,我是个外国人,但我认为,巴黎真正的象征不是艾非尔铁塔,不是卢浮宫,而是先贤祠。”用一个外国人的视角看巴黎,他看到的是别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在他眼中,代表文化遗产的先贤祠更能代表法兰西民族的文化,因为那里埋葬着这个民族历史上最伟大的文化人。在他看来,这可以看出一个民族对文化足够的重视和尊重。他在巴黎的老街区行走,寻找这些街区的历史,发现老街区保护的关键是当地人的文化意识,他们对文化的自觉态度。而这样的自觉使得一个民族的文化得到完整的保护,这是保护工作的长久之计。在游历中,冯骥才对比着不同国家文化遗产保护的方法和态度。“意大利人绝对不把老城墙刷新,让历史的沧桑感和岁月感斑斑驳驳地披在建筑上,他们为这种历史美陶醉和自豪;但在奥地利,每隔一段时间建筑要刷新一次,他们总想感受到昨日的辉煌”。意大利人对老城的尊重,面对历史他们更愿意看到时间的流变对历史潜移默化的痕迹。而奥地利人更愿意历史永远是过去那样辉煌,不愿意时间给它留下太多印记。一个是顺其自然,一个是保持长鲜。这两种保护方法都有自己的道理。冯骥才对此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意大利的保护是让历史保持原态,甚至一砖一瓦都是岁月的沧桑。艺术家是让历史如新,如过去那般灿烂自然。他们的保护都是站在源头上的保护,而不是目前中国式的拆倒重建,或者修旧如新。历史不是垃圾,历史是我们文化的根源,是我们精神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保持历史原貌,让文化遗产留住历史记忆,帮助人们恢复对文化的尊重。在《巴黎,艺术至上》中,冯骥才说:“在萨尔斯堡的修道院里已经找不到擅长手艺的修女,他们听说德国巴伐利亚州有一位名叫罗玛的女子,编织金线的技艺十分高超,就聘来作为教师,传授这种在萨尔茨堡几近灭绝的手工艺”。看上去只是叙述一件事情,其实是发现了一条文化遗产保护的方法和思路。开办遗产学习班,让濒危的文化遗产找到传人,并且要达到推广的目的。将修道院过去秘不传人的艺术推广至广大的民间,这是一条创意之路,其目的是在不损伤工艺本身的基础上,让文化遗产获得更大更深入的传播。其实这也是一种文化保护的应有之路,所有宝贵的文化遗产都应该为人类所共享,打破过去传统的传承方式是将保护工作推向深入的关键。保护除了将传统尽可能地原貌传承,还需要保护其文化的独特性。在文明的发展中,最应警惕的是全球化对文化独特性的摧毁。保持文化独特性,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经验。享受现代高质量的物质生活,同时追求美好的传统文化对精神的营养。这是每个当代人的理想生活样态。奥地利人对艺术对自然的热爱成为一个民族的追求。这不能不说文明的发展程度和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有关,和一个国家的富裕程度有关。脱离了生存的威胁,身心得到全面放松的时候,人类才可能充分地去享受自然。也只有脱离了对物质的过度依赖,人们才能充分地欣赏并爱惜身边的文化和艺术。当精神文化的需要成为民众的自觉时,我们的文化保护工作才算达到了真正的目的。同样是奥地利人,因为他们对文明的热爱对生活的热爱,他们更懂得去保护文化。在一系列的文化保护手段中,古堡的保护对中国的文化遗产保护应该有所启发。“奥地利把这些古堡古屋交给珍惜它的人,此措施真是聪明又高明。一个民族的历史文化不管曾经是怎样灿烂辉煌,但它在无文化的后代手里只能断送,在有文化的后辈手上才能永久发光。”
发挥民间的力量,让民众自觉地从行动上进行保护,而且给予民众完全的信任。这是一种理想的保护方式。让民众成为古堡保护的主体,让他们居住其中并成为古堡的保护神。这是对民众精神的激发,也是将文化遗产还之于民的明智之举。“人生第一问题,是人对‘物’的问题。‘物’指全部自然界,人生必须利用它,它亦即是我们首先遇到的障碍,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3]可以说在当代中国,物质的极大满足已经让民众的人生第一问题得到了解决,但同时还该意识到,在利用和开发自然和物质的同时,那些遗留下的文化物质遗产也应该引起重视。所以,除去生存的物质需要,还有文化的物质遗产同样需要人类去关切。如果一开始就留意到了文化遗产对人类历史文化的价值,那么到现在人类将拥有多么丰富的历史见证。“每年第一天,萨尔茨堡州射击团的壮汉们,向着山野一齐开枪,在厚厚的大雪下沉睡着的大地被这声音栗然惊醒。人们放炮时的心理与中国人过年燃放爆竹是相同的:驱赶邪恶。”这是活态传承的文化,人们用自己的方式祈祷幸福。而这样的方式如果不被认同,就必然会走向灭亡。一种习俗的生命力在于遵守和演习它的民众。同样中国传统文化中有很多习俗在民间生存着,借助节日、宗教仪式、庙会等方式获得活力。它们的生存也有自己的足够理由,否则为什么那么长的历史,有的习俗已经消失,有的习俗还仍然存在着,并有继承和认可它的大量民间人士呢?“民间文化力求以笑声战胜阴暗严肃性极端表现而将其变为欢乐的狂欢节丑八怪,把由垂死的过往事物生产出来的更好的未来的新事物同过往腐朽事物的万世长存相对照。在这怀抱中死亡与初生相照面,由于腐朽者的死亡而诞生出新的生命。”自古以来,人们对生死的关照,对土地和天空的关照,都让他们从集体无意识的角度认同了死的无奈和生命的复活,大地与天空对人类存在的意义。所以无数的文学想象从那里诞生,宗教也由此找到了对人类精神引领的价值。在音乐城堡萨尔茨堡,冯骥才折服于当地人对文化遗产的态度,佩服于他们对家园满腔热爱。把旅游限制到一定范围,只为了环境的需要。这样的观念在当今的中国旅游发展中还不是一个被充分认识的问题。各地不断地开发旅游项目,吸引游客的眼球,振兴当地经济成为主要目标。萨尔茨堡人的观念启发我们,从一开始就要认识到环境保护的重要性,文化遗产不能只是使用还要不断维护,让文化遗产的生命力得到持续发展。而不是开发一处毁坏一处。冯骥才把当地人对环境保护的信念最终归结为爱,这非常重要。没有对文化对遗产的爱就不会有作为,就不会诉诸于行动。唤醒人们的文化行动,要唤醒人类的文化自觉,而文化自觉的唤醒关键在于心中对文化的爱。没有情感的热爱是盲目的,不可能长久。“在现代经济大潮的冲击下,那些散布在辽阔而边远的山山水水之间的乡村才是原原本本地保存农耕文明的地方!但那里也在变化。而且农村中历史文明的流失要比城市快得多!”怎样保护文化遗产,尤其是城镇化浪潮下的城市遗产和村落,冯骥才在萨尔茨堡似乎找到了思路。他认为,除了人们对文化的保护良知和爱以外,手段也非常重要,否则人们无法去阻挡一辆推土机,无法说服官员们放弃他们的政绩观念。冯骥才针对旧城和乡村的保护提出了露天博物馆的保护思路。他认为,通过把一些最为宝贵的文化遗产进行集中,然后对其周围生态进行整体性规划,或者对文化遗产比较集中的村落进行整体性的保护,最终形成人与自然的和谐存在,文化和自然生态成为统一。尽管这是受游历萨尔茨堡的启发,但经过他的仔细描绘,已经可以成为中国传统村落保护的一个较为理想的范本。所以,冯骥才经常说他真想把萨尔茨堡的保护经验请到中国来。走在异国的乡间,思考的全是中国的文化的问题。冯骥才用自己常年田野工作的经验和发现的问题比照国外的情况,给中国的文化保护提出一个个闪光的思想。当这样的思想成为共识后,就成为了可以推广的经验。目前的传统村落保护正成为中国政府大力进行的一项重大工程。冯骥才作为该工程的主要推动者和发起者,正好可以将自己的实践经验和思考应用到工作的指导中。走遍世界,拥有世界的同时,他也让自己的视野和见识成为国内文化遗产保护的助力。当今的中国需要看遍世界的眼光。
作者:马知遥潘刚单位: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