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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买地券是一种随葬明器，以契约形式置于墓葬中，买地券作为出土文献，真实性比较可靠，语言特色也比较独特。巴蜀地区作为道教的发源地，买地券也颇受道教影响。成都地区出土的买地券中包含着丰富的道教信息，具有鲜明道教文化特征，通过对成都买地券中道教词语的梳理，可以了解到成都买地券中道教词语主要包括神仙类词语、符咒类词语、仙境幽界类词语、称谓类词语等种类，丰富了对道教词语的认识，为研究道教不同时期的口语和书面语发展提供了一些资料，也为汉语词汇史的研究提供了一些材料。
关键词：成都；买地券；道教词语
买地券源自汉代，广为流传于唐宋，成都地区出土的买地券材料以宋明时期为主。买地券的主要内容是为死者在冥间购买宅地一处，使亡者“安居”，并要求阴间各级官吏、各种鬼神不要侵害亡者灵魂，同时亡者鬼魂也勿要回到人间作祟。成都地区买地券中道教因素颇多，并真实客观地保留了古代各个朝代的语言发展特点，侧面反映了巴蜀道教的发展历程。本文将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以成都地区考古出土的买地券为对象，对成都地区买地券中的道教词语进行研究，以期为汉语词汇史的研究提供相关材料。
一、成都买地券中道教神仙类词语
道教神仙传说是以早期道教哲学为基础发展起来的。道教神仙既包括传说中的人物，如三皇五帝，也包括道教自己独特的宗教神祇，如太上老君，还有道教派别宗师，如张天师，这些神仙都在买地券中有所体现。此外，在买地券中还出现了一些独特的神仙，如张坚固、李天度。买地券中书写天帝神师的名字来厌镇鬼神，犹如唤来天地神师降临现场一样，增加了对作祟鬼神的震慑力度。成都地区出土的买地券中，道教神仙类词语是道教类词语中最多的一部分，主要包括东王父王母、后土神君、五帝、女青、白鹤仙、张坚固、李天度、王乔、赤松子等。
（一）五帝南宋隆兴二年（一一六四年）《柳公买地券》：“急急一如土下九天使者五帝玄都女青诏书律令。”北宋干兴元年（一〇二二年）《阿费买地券》：“急急地下五帝律令。”五帝即中国古代神话中的五方之天帝，即五方神，后来为道教所吸收，成为道教中的五方神灵，即东方青帝，始老天君；南方赤帝，真老天君；中央黄帝，始老天君；西方白帝，皇老天君；北方黑帝，玄老天君。
（二）东王父西王母北宋干兴元年（一〇二二年）《阿费买地券》：“谨用黄铜赤钱五/彩杂信就此东王父西王母处买得延寿/堂吉地一所。”东王父，也写作“东王/皇公”，东王父与西王母历史上共同被尊为道教的神。关于东王公的来历，史书上有很多记载，《枕中书》中说他是元始天尊和太元圣母所生，《仙传拾遗》又称他为“青阳之元气，百物之先也”，《酉阳杂俎》则称其“钟化于碧海之上，苍灵之先”。道教创立以后，将东王公纳入道教神仙谱系，称其是先天阳气凝聚而成，是所有男仙及天地间一切阳气的首领，掌管蓬莱仙岛。西王母，“西”指方位，“王母”即神名。西王母之名最初见于《山海经》：“西海之南，流沙之滨……有人戴胜，虎齿。有尾，穴处，名曰西王母……司天厉及五残。”在道教的发展过程中，道教对长生不老的追求和西王母信仰中包含的不死理念相契合，衍生出道教中的西王母形象，即西王母由混沌道气至妙之气结气成形，是先天阴气凝聚而成，是所有女仙及天地间一切阴气的首领，掌管昆仑仙岛。
（三）赤松子北宋大观二年（一一〇八年）《魏三十三郎买地券》：“读契人金主簿王乔赤松子。”王乔、赤松子是中国古代仙人，其他买地券也有写作“高罡赤松子”的情况，如北宋庆历四年（1044）《句君买地券》中便有这一说法。赤松子，号左圣南极南岳真人、左仙太虚真人，传说中为神农时的雨师，是民间信仰中司雨水的神仙。道教在发展中将雨师司雨水的神性与道教仙人形象相结合，构成了道教的神仙赤松子。
（四）五雷将军明正德七年（一五一二年）《胡氏九买地券》：“证见人东王公西王母押五雷将军女青律令。”五雷，即天雷、地雷、水雷、龙雷、社令雷。五雷大法有御邪斩妖之诀，是道教神霄派的一种法术。在天庭中设立五雷都司等机构，五雷都司之下，各拥有一批神兵天将，如四溟大神、五方雷将、五方龙王、总摄枢机七将、十二功曹等。五雷将军即指五雷都司之诸将。
（五）女青南宋隆兴二年（一一六四年）《柳公买地券》：“急急一如土下九天使者五帝玄都女青诏书律令。”女青是早期道教影响较大的神仙之一，有时又称为“太上玄元女青”，有的券文把女青写作“女清”。女青是道教尊神的使者，又掌管鬼律，负责在地下考校鬼神功过的工作，起到镇墓调节的作用，是一位在幽冥执法中有很高权威的“地神”，具有强大的镇伏万鬼的威力。随着道教的发展，女青在道教传世文献中逐渐消失，但女青约束考校地下鬼神的内容及女青镇墓的功能在买地券中得以保留下来。在成都出土的买地券中，女青在北宋时期出现的频率最高，到了明代，出现的频率逐渐降低。
（六）功曹北宋大观二年（一一〇八年）《魏三十三郎买地券》：“书契人石功曹读契人金主簿王乔赤松子。”“功曹”原为世俗官僚机构之称，主要掌管对官员的考查及对官员功劳的记录等事务。道教神仙谱系中仿照人间官制，在道教的神庙设置四值功曹，负责值年、值月、值日、值时，他们的职责主要是记录天界诸神的功劳，向天庭传达呈递人间上奏的表文和祈祷。
（七）直符明（一三六八至一六四四年）《僧相贵生圹买地券》：“知见人东王公西王母代保人直符永远执照。”“直符”本是汉代出现的官名，是汉都府等处的值班官吏。道教借用人间“直符”等官职来表示上天当值的神仙，并认为直符为天乙之神，又叫天乙贵人，具有辟邪功能，“直符所到之地，百恶消散”。《奇门遁甲大全》曰：“直符禀中央之土，为贵人之位，能育万物，大将利居其下，为人性清高而厚重。”
（八）青鸟北宋宣和六年（一一二四年）《阎氏十八娘买地券》：“保人张坚固李定度仙人王乔海中童子青鸟玄武等。”明正德七年（一五一二年）《萧氏五买地券》：“遂请白鹤仙人青鸟仙人迁点吉地壹穴。”青鸟子是汉代广泛信奉的神仙之一，《风俗通义•佚文•姓氏》：“汉有青鸟子，善衔数。”堪舆之术多以青鸟子为祖师，其影响较为广泛。相傅也是堪舆之术的创始人，堪舆之术多以他为祖师，所以汉代以后堪舆之术也称作“青鸟之术”。青鸟子在成都出土买地券中多充当保人、墓地选址指点仙人，体现了道教对堪舆之术的吸收融合。
（九）皇天/开皇明万历二十四年（一五九六年）《谢永禄为福全买地券》：“谨凭白鹤仙师置金银财帛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贯文虔诚致敬于开皇后土元君位下买到巽山干向墓地一穴。”明崇祯十二年（一六三九年）《冯廉买地券》：“今出备珍财一会恭投皇天后土里社十二神边买到风水吉穴。”“皇天”一般指天及天神，多作为人们祈福、求愿的对象。《书•大禹谟》：“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买地券中“皇天”指天神，主要用于买地时向天神祷告祈求，带有道教色彩。“开皇”，本为道教五劫之一。《双华岁钞》曰：“天地之数有五劫。东方起自子，曰龙汉，为始劫。南方起自寅，曰赤明，为成劫。中央起自卯，曰上皇，北方起自午，曰开皇，俱为住劫。西方起自酉终於戌，曰延康，为坏劫。”在成都出土买地券中常和“后土神君”“后土元君”并用，表示土地的管理者。成都出土买地券中阴间掌管土地的神祇还有后土尊天星、后土神君、后土元君、后土淑德夫人、山家后土阴君等。掌管土地之神位高权重，表明买卖双方交易的可信度和牢固度极高，从根本上来讲，目的是让亡人在阴间可以“安居”，不要返回阳间复连生者。
（十）赵公明明弘治十二年（一四九九年）鲁本诠买地券：“书券人赵公明。”赵公明，亦称“赵公元帅”，是道教的护法之一，其所司之职中，除了有除瘟疫、消灾的作用，还有作为武财神保公平的功能，用在买地券中充当书券人，即充分利用了这个功能，来表示土地买卖公平，表达了希望亡者不再复连生者的愿望。
二、成都买地券中道教符咒类词语——如律令
如律令，道教符咒用词，最早见于汉代公文，意为情势紧急，应如同依照法律命令一般火速办理，在语气上有违律必究的意味。后世被道士借用仿效，在念咒驱使鬼神时的符咒末句加上“急急如律令”，表示律令急需执行，来增加符咒的效力和对鬼神的震慑。“如律令”等表示强调执行的买地券常用术语，成都出土买地券对“如律令”的使用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况。第一，急急如律令，强调执行加急、迅速，不得有任何阻碍、停留。例如：北宋干兴元年（一〇二二年）《王仁明买地券》：“书券人是金主簿交关人是鸟飞上天读券人鱼入深泉急急如律令。”明（一三六八至一六四四年）《僧相贵生圹买地券》：“迎神坛不敢占斩绝及邪精急急如律令。”第二，一如律令，律令的语气相比之下要稍微弱一点。例如：南宋绍兴六年（一一三六年）《李文元买地券》：“知见人岁月主者保人今日/直符故炁邪精不得忏犯急急一如律令。”南宋绍兴二十二年（一一五二年）《任公买地券》：“故炁邪精不得忏犯地府存亡安吉一如律令。”第三，如女青律令，强调律令来自天帝使者女青，有法律效力，不可违背。例如：南宋绍兴三十二年（一一六二年）《苏诚买地券》：“若为（违）此约（上缺）主吏自当其祸然后（下缺）如女青律令。”明万历二十五年（一五九七年）《瞿氏大买地券》：“争占者押赴天庭依律治罪女青律令施行。”明弘治七年（一四九四年）《王氏十买地券》：“四方地祇勿得侵占女青真人律令。”第四，五帝使者急急如律令/太上五帝使者如律令，强调律令来自五帝使者，权威极高。例如：明万历二十九年（一六〇一年）《张财得等为张朋买地券》：“五帝使者急急如律令。”南宋绍兴三十一年（一一六一年）《费氏四买地券》：“一如太上五帝使者如律令。”第五，太上律令——太上即太上老君。例如：南宋嘉泰三年（一二〇三年）《张氏寅寿娘买地券》：“诸墓鬼神不得侵夺急急如太上老君律令。”明天启四年（一六二四年）《僧先仲买地券》：“太上律令处治施行。”第六，一如九天律令/如九地使者律令，指的是来自高层的律令，不得违背。九天代表天空最高处，九地乃道教中相对于天界而言，分泉地为九重。例如：南宋隆兴二年（一一六四年）《柳公买地券》：“立此盟言永除祸害急急一如土下九天使者五帝玄都女青诏书律令。”南宋干道七年（一一七一年）《仲昌言买地券》：“内外存亡家安墓吉急急一如九地使者律令。”
三、成都买地券中道教仙境幽界类词语
北宋元佑五年（一〇九〇年）《韩氏十八娘买地券》：“上至青天下至黄泉。”北宋宣和六年（一一二四年）《阎氏十八娘买地券》：“（殁）故亡人阎氏十八娘生居神邑死归蒿里。”南宋干道七年（一一七一年）《仲昌言买地券》：“急急一如九地使者律令。”北宋元祐四年（一〇八九年）《费燮先为齐氏二娘买地券》：“生死既判幽冥已隔。”“黄泉”表示阴间、冥间。“泉”本指泉水，地下水的源头，《说文解字•泉部》：“泉，水原也。”桂馥义证：“水原者也，《一切经音义》十二：‘水自出为泉。’”引申表示地下水。后进一步引申表示泉下，即人死后所在的地方。三国•魏•王粲《七哀诗》：“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蒿里即墓地，是从山名的高里演化而来的。《汉书•郊祀志下》：“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颜师古注：“高里，山名。”《汉书•武帝纪》：“十二月，高里。”颜师古注：“此高字自作高下之高，而死人之里谓之蒿里，或呼为下里者也，字则为蓬蒿之蒿。或者既见太山神灵之府，高里山又在其旁，即误以高里为蒿里。”高里山靠近泰山，泰山在道教中为鬼魂聚居之所，所以高里山也就被认为是死者葬所，后来泛指墓地、阴间。九地乃道教中相对于天界而言，分泉地为九重，亦谓之九垒地。
四、成都买地券中道教称谓类词语
（一）清信弟子北宋干兴元年（一〇二二年）《阿费买地券》：“大宋国剑南西川邛州依政县升平乡归/厚里清信女弟子阿费行年六十五岁。”道教中，第一次学道者，男子七岁号禄生弟子，女子十岁号南生弟子。如果已经结成夫妇，男性称为清真弟子，女性称为清信弟子。
（二）天师明正德五年（一五一〇年）《甘如金买地券》：“倘有不正邪氛前来侵占买明界至如违押赴天师律令究治。”“天师”是道教对一些创道、宏道者的特定称谓。东汉时称传道者为天师，张陵在四川鹤鸣山创立五斗米道，被尊为天师，其子孙世代承嗣天师尊号。
（三）三五都功明隆庆五年（一五七一年）《曾希仁买地券》：“太上三五都功九作扦山破地阴阳立契券。”三五都功即道教中的三都、五主，它们是道观执事名。三都即都堂、都讲、都事，五主即堂主、殿主、经主、化主、静主。
（四）九宫明弘治十六年（一五〇三年）《吴钦买地券》：“八卦九宫镇之风水。”九宫又称“九星宫”，九星是指武曲、文曲、辅星等北斗九星。道教扎根于中国社会之中，它也必然要吸收社会各阶层的精神养分。买地券是为了安抚死者亡魂、厌镇鬼神，反映的是死者的身后归宿，表现的是道教信仰，买地券中道教词语反映了不同时期道教的发展，并为研究道教不同时期的口语和书面语发展提供了一些研究资料。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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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会灵 单位：四川广播电视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