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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客观性思想评析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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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客观性思想评析

科学技术哲学研究杂志》2014年第四期

一、哈拉维科学客观性思想的基本内涵

(一)主体的自我分裂与冲突及其认识论意义哈拉维是STS领域中对女性内部差异性给予较多关注的学者之一。她曾强调,完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天生就把女人绑在一起,甚至也不存在一种身为“女性”的状态,这已是一个高度复杂的范畴,是在争议不休的性科学论述与其他社会实践中建构出来的[4]253。与哈丁相比,她并不惧怕丧失统一的女性身份与立场会导致女性主义认识论主张的失效;相反,她想强调的正是这一差异、矛盾、多元、流变的主体及其局部视角的认识论意义。更为重要的是,她进一步指出认知主体的自我分裂与冲突将给科学客观性带来新希望。在哈拉维的文本与境中,强调自我的分裂和冲突指的是主体自我认同的困境,它意味着通过建构与他者的距离而成为统一的、抽象的、免受观看的认知主体在科学客观性上的失效。她认为,在自我和他者的划界过程中,存在着自我认同,对他者的客体化,以及具有统治性的支配逻辑;认同包括自我认同并不产生科学,只有批判性的位置才能产生科学,产生客观性。事实上,也唯有那些占据支配位置的人才是自我认同的、不受标记的、非涉身的、不需中介的、具有超越性的和可以重生的[2]586。但是,这样的主体恰恰无法实现科学的客观性,因为他/她们的眼睛和视线生产、占用并排序了所有的差异,从一种免于被检视和标记的立场出发所获取的知识是扭曲的、幻想的,唯一不可能实现客观性的位置就是主人、大写的人的位置[4]311。与此相反,分裂与冲突的自我则代表的是一种可以被质疑、被检视的位置,它能建构并参与那些改变历史的对话与想象;并且正是这样的自我才能负担起说明的责任,才能实现异质多样化的联合并为客观性奠定基础。因为任何一个主体都不能身为(being)一个细胞或分子,或一个女人,一个被殖民的人,一个劳动者,如果他/她希望从这些立场去进行批判性的观看的话[2]585。换言之,主体不可能将自己放入或重新放入任何至高无上的位置而对这样的行为负起说明的责任。正是在此意义上,哈拉维强调是分裂而不是存在,才是主体认识世界的真正基础。

(二)局部视角(partialperspective)的优先性实际上,哈拉维对认知主体的自我分裂与冲突及其认识论意义的阐述,与她对视线隐喻的改造与启用,以及对局部视角的优先性的说明,是一体三面的关系;因为局部视角的拥有者正是那些自我分裂与冲突的、被标记和被观看的、涉身化的、无超越性的、非大写的认知主体,其观看或认识世界的方式正是通过视线来完成的。相应地,所谓的局部视角,首先是指视角的拥有者也即认知主体永远都是部分的,无论它以何种面目出现,从来都不是整体的,也不是完成式的,并且无须追求认同和自我认同;其次是指视角的观看方式也即视线永远是局部的、有限的、涉身的、非自上而下的,并且无时无刻都处于被观看、被凝视的位置。那么,为什么哈拉维认为这样一种局部视角具有优先性呢?答案正在于她认为,只有局部视角才能许诺客观的视线[2]583。而所谓客观的视线,就是如上文所言的涉身化的、有限的、随时被检视的视线。换言之,只有承认一切视角都是局部的,只有认识到自身随时处于被观看的位置,才可能真正具有批判以及自我批判的意识,才可能获得真正的客观性;相反,将自己置于免受质疑和批判的、至高无上的俯视者的位置,则不可能实现真正的客观性。在此意义上,哈拉维强调被压制者的位置更具有优越性[2]584。然而,与哈丁不同的是,她并不赞成通过身份认同来实现客观性,她批判一切认同,一切以此认同为基础而获得的特权,以及一切以此特权为理所当然的依据而宣称的具有普遍意义的客观性;转而从具有涉身性的视线出发,带着局部的视角,在与自然互动的过程中获取知识,并通过结盟与联结来实现客观性。正如她所说:“女性主义中的科学问题就是将客观性视为具有特殊位置的理性。这一客观性图景并不是逃离或超越任何局限性的产物,而是将局部视角连接起来,保留住所有的声音,聚合成一个集体性的主体位置,这个位置承诺具有一种持续变化的、有限的、涉身的工具视线,一种寄居于有限性和矛盾性之中的视线,也就是从具体某个地方出发的视线。[2]590”

(三)客体作为行动者哈拉维曾指出:“女性主义和其他致力于科学批判的一些学者之所以逃避对科学客观性教条的批判,部分原因就在于将知识的“客体”视为消极而惰性化的事物。他们往往将这些客体理解为对固化的、已被决定的世界的占用,这个世界已被还原为资源,服务于破坏性的西方社会的工具主义计划;或者被视为利益而且常常是支配性利益的遮掩面具。[2]591”可见,在她看来,主客二分以及将客体视为等待被描绘、被占用的消极对象,是传统科学客观性观念的深层依据之一,并且这一看法还使得对自然的占用与入侵被合法化,使得利益和权力的复杂关系被掩盖。哈拉维坦言她的研究兴趣始终在于探讨自然被诠释的方式与过程,揭示自然与文化、人与非人、主体与客体等二元划分的形成过程及其发挥作用的机制,进而揭露二元论的危害,反思和挑战其合法性[3]50。她认为,客体不能被描绘成一个屏幕或一个地基或一种资源,不能在自居的主人宣称对“客观”知识拥有作为行动者的专属权时沦为其奴隶;相反,自然、身体、性及其他的所谓客体都应该是知识生产中的行动者;行动者以多种面目出现,对一个“真实”世界的说明并不依赖于一种“发现”的逻辑,而依赖于一种“对话”的充满权力的社会关系;世界不会替自己代言,但也不会因为支持一个自诩为主人的解码者而消逝[2]592-593。哈拉维使用了“土狼”(Coyote)和诡术师(trick-ster)的隐喻来反对自然作为养育性的母亲和拟人化形象的角色定型。正如她所言:“对诡术师一词的使用是我所有论文的一个主题,其目的是以防我们陷入神人同形同性论。……这个隐喻形象表达的是非人的世界,是所有非我们的一切,我们在任何时候都与之紧密交缠和对话;将你的搭档拟人化是一种严重错误。[3]66-67”可见,在哈拉维看来,客体是行动者,但绝非拟人化的行动者,客体是在与主体交缠和对话的状态中发挥知识生产作用的,二者之间不存在鲜明的、不变的界限。正如她所强调的:“我的认识论的基本出发点就是交缠(enmeshment),在这一状态中,关于自然/文化的分类与割裂,已经成为一种暴力。[3]106”

(四)“情境化知识”(situatedknowledge)上述关于视线隐喻、主体、客体、局部视角的分析,最终的落脚点均在知识的情境化特征上。换言之,分裂的、部分的、流动的主体,从局部视角出发,以有限的、涉身的、被检视的、没有特权的视线来观看,并与非人化的客体交缠与对话,最终获得的必然是一种情境化的知识。这种情境化知识具有地方性特征,正如哈拉维所言:“科学知识毫无疑问具有地方性的特征,客观性也总是一种地方性的成就,它总是事关充分控制各种事物的实践,并使人们能强烈共享关于这一实践的解释。[3]161”然而,哈拉维的情境化知识与哈丁的地方性知识相比,最大的不同在于哈拉维发现了深藏在地方性知识主张背后的整体主义倾向,这一倾向一方面暗含了被压制者身份认同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基于此认同宣称地方性知识具有优先性,还将使其陷入相对主义的困境。正如她所说:“地方性”(location)不能被添加入种族、性和阶级这样的范畴清单,它不是抽象的、去与境化的(decontextualization)具体对应物;相反,它总是部分的,有限的,总是忧虑地戏耍于前台与背景、文本与内容之间,并且包含了批判性。总而言之,地方性不是不言自明的或者透明的。[5]”哈拉维进一步指出,在客观性的意识形态中,相对主义和整体主义是一对孪生子,两者都拒绝地方性、涉身性和局部视角,两者都使得我们无法发现它们其实都是一种神明诡计;相对主义的出路并不是整体化的、单一化的视线,并不是那些不被标记的范畴,而是部分的、情境化的、批判性的知识,它们之间具有相互联结成网络的可能性,包括政治上的团结和认识论中的共享对话[2]584。可见,这样的客观性要求尊重差异,认识到不同主客体之间及内部的张力和冲突,并强调结盟而非认同,主张改造知识系统和观看方式。相比于哈丁,哈拉维更为彻底地坚持情境化,坚持地方性的流变性,坚持情境化知识也可被标记、质疑或审视。简言之,她的情境化知识同样不具有任何特权或普适性,也只有这样的知识才可能具有真正的客观性。

二、分析与评价

综上,哈拉维的科学客观性思想可概括为:在充满张力、共鸣、抵抗、变形与共谋的与境中,自我分裂与冲突的、允许被标记和观看的、涉身性的、有限的、非超越的认知主体,经由同样具有上述特点的视线与局部视角,与同为行动者的客体交缠对话,从而获得情境化知识,这种知识不具有普适性,但却是对世界更好的说明,更具有客观性。这一思想具有女性主义客观性论述的共性,同时也具有鲜明的独特性。

(一)共性与独特性和大多数女性主义学者在科学客观性问题上的态度一致,哈拉维首先否定了实证主义科学观的合理性。她明确提出,科学并非价值中立性的事业,科学知识也不可能是对自然的镜像反映[3]102。并且,她亦是从社会建构论的角度出发对科学知识进行分析[6]。在她看来,如果科学史是一种客观无偏见的、对阐明自然运作的那些客观工作(实际上已经不再有人相信这一过程是客观的)的纯粹描述的话,它将不能激发任何的热情[1]1。显然,她在此同时否定了科学研究和科学史研究的客观性。但是,她并未因此走上彻底的社会建构论的道路,相反她强调了客观性概念存在的合法意义,要求女性主义对世界做出更好的说明,而不仅仅是揭示一切事物的彻底的历史偶成性和建构模式[2]579。可以说,哈拉维反对的不是客观性本身,而是超越性、普遍性的客观性观念和真理标准,这一点与凯勒、哈丁等其他女性主义学者十分相似,她们均主张对世界做出更好的说明,她们追求的不是一味地批判与解构,而是要求一种负责任的认识论态度。虽然如此,哈拉维的客观性主张却不同于哈丁的立场论,而是具有鲜明的后现代女性主义色彩。首先,她认为女性内部的巨大差异表明作为被压制者的整体身份难以确立,不存在不变的、统一的、具有本质主义倾向的女性身份与女性经验。第二,她主张身份认同并不构成批判性认知的基础,相反从被压制者的立场看,严重的危险在于可能浪漫化或者占用了其中较无权力者的立场,并宣称可以从他们的立场去看待世界。第三,她认为即便存在被压制者的立场,它也不能免于批判性的检视、解码、解构和诠释,这一立场并不“无辜”,并不更少偏见。第四,她认为相对主义的出路是部分的、情境化的知识,同时保持连接网络的可能性,而非追求另一抽象的、超越于历史、身体和地方性的客观性。换言之,哈拉维不承认作为被压制者的女性身份认同的可能性及其在认识论上的优先性,她从根本上反对的是一切宏大叙事,包括关于性、身体、性别、科学知识、客观性,甚至地方性和情境性本身的宏大叙事,反对一切身份认同,反对一切不变性,她所强调的是科学的合理性存于充满变化的、情境性的、地方性的科学实践之中。

(二)问题与意义那么,哈拉维的主张是否如她本人所希望的那样在彻底的建构论和女性主义的经验论与立场论,以及整体主义和相对主义之间找到了第三条逻辑自洽的道路呢?事实上,要实现这一目标还存在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首先,她明确否认“被压制者”立场存在的可能性,同时却又强调这一立场更能获得客观性,陷入了一种自我矛盾。既然自我认同和认同都是一种有害的策略,那么又该如何确立她所谓的“被压制者”的立场?继续使用“被压制者”这个标签,就仍然会有陷入本质主义的危险。其次,她使用“结盟”策略代替“认同”策略来实现客观性,但对于各种局部视角究竟应该如何“结盟”,以及这种“结盟关系”到底是什么,并没有进一步展开阐述。第三,既然承认科学和性别的社会建构性质,又该如何确保一种建构比另一种建构更客观?如何避免被贴上相对主义者的标签?哈拉维对自己总是被误解或指责为相对主义者感到十分愤怒,她后来对此问题的回应是“尽量避免关于实在论和相对主义的争论,我只能说‘实在’存于自然与文化的裂缝之中,我正努力追求一种更好的实在论[3]110”,但却依然没有深入解释这是一种怎样的实在论。尽管如此,哈拉维客观性思想中暗含的诸多观点仍然具有重要学术价值。正如周丽昀所认为的,它无论对理解科学客观性问题、女性主义科学观、科学的现代与后现代交锋,还是科学与人文的沟通都有启发[7]。在此,本文只侧重强调两点。第一,她较早提出了将客体作为行动者的主张。正如傅大为所说,她提出了一个几乎与拉图尔(BrunoLatour)同时的、早期的“行动者网络”的女性主义理论。当女性主义还在强调性别的社会建构时,她已经认识到身体和性等在女性身份建构方面的意义,并主张消解一切关于自然/文化、男人/女人、性/性别的二元划分,为面临内部差异和政治认同困境的女性主义提供了一条富有启发的道路。当SSK的建构论主张引发巨大争议并遭遇诸多指责时,她强调被客体化的自然在认识论上的积极意义,也为SSK指明了一条出路。第二,她强调身体在科学认知与认识论方面的意义,向传统的认知科学与科学哲学观念提出了挑战。在后者的视野中,认知被理解为心灵基于清晰的形式化规则操作抽象符号表征的活动,其基本哲学假定是身心二元论,借助的手段是纯粹抽象的符号表征,研究方法是与有机体相分离,终极目标却是寻求普遍的支配人类认知的统一原则[8]。这些正是哈拉维所致力于批判的内容,她强调包括身心在内的一切二元对立概念之间边界的模糊性与流动性,她的涉身性概念即意味着身心不可分,身体、感知系统、视觉系统等对认知有重要意义,认知不只是大脑内在的抽象表征活动,它与周围更广泛的社会文化环境密不可分,借助于现代科技工具的人类认知活动,既是人机合一,也是身心合一,同时还是根据其时其地具体情境而确定的过程,因而所获得的知识一定也是经验性的、局部的情境化知识。这些思想与海德格尔(MartinHeidegger)、梅洛-庞蒂(MaureceMerleau-Ponty)等代表的现象学传统同为认知活动的重构提供了重要的哲学资源。

作者:章梅芳单位:北京科技大学科学技术与文明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