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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的混合特征及历史成因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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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的混合特征及历史成因

摘要:汉江上游地处陕、甘、川、渝、鄂、豫几省市交界地区,属于中国南北过渡地带。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移民历史,汉江上游地区方言形成了多方言叠置和混合的特点,中原官话、西南官话、江淮官话、赣语等多种方言成分在不同地区以不同的形式混合在一起,混合叠置的成分及比重与地理位置、交通状况、移民分布密切相关。汉江作为本地区联系外界的通道,在方言形成及方言特征流播过程中的作用举足轻重。

关键词:汉江上游地区方言;混合;移民

汉江又称汉水,是长江的一级支流。汉江可分为上中下三段,湖北丹江口以上为上游,干流流经陕南以及鄂西北汉中、安康、十堰三市的18个县区。这里北邻秦岭,南通川蜀,东与鄂豫接壤,处于陕、甘、川、渝、鄂、豫几省市交汇地带。汉江上游地区处于一个狭长的河谷之内,由东往西沿河逐渐开阔,南北两岸离河道越远的地区,地势越高,山势越险,与流域以外地区的交流越困难。汉江上游是一个既封闭又开放的地区:一方面北上可进关中,南下可至湖北、四川,通过汉江通道又能与江南相连;另一方面,汉江上游地区处秦巴山区,秦岭、大巴山、武当山脉分布在四周,汉水及其支流贯穿其间,老林密集,人烟稀少。汉江上游地区气候适中,水源充沛,自然资源丰富,是移民迁徙的理想之地,历史上一直是北方移民和巴蜀移民的重要通道和迁入地。封闭的地理条件、频繁的历史变迁和独特的移民分布使得汉江上游地区方言特点鲜明。近年来,随着方言调查研究的不断深入,这一相对封闭地区的方言全貌被逐渐揭示出来,并以其复杂的混合性特征备受方言学界关注。汉江上游地区方言最显著的特点是多方言叠置和混合,中原官话、西南官话、江淮官话、赣语等多种方言成分在不同地区以不同的形式混合在一起,混合叠置的成分及比重与地理位置、交通状况、移民分布密切相关。具体来说,方言的混合特征在沿河东西方向和两岸南北方向的表现存在差异。

一、汉江上游东部方言的混合特征

汉江上游东部指汉江上游流经陕西安康和湖北十堰两市的地区。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移民历史,汉江上游东部的沿河地区和两岸南北山区方言呈现出不同的语音特征。我们先来看汉江上游东部沿河地区方言的情况。汉江上游各县城关一般都位于沿河地区,故可以各县城关方言为代表考察本区沿河方言的语音特征。通过和中原官话南鲁片代表点南阳方言的比较可以看出,陕鄂交界及其以东地区方言整体上与北临的南鲁片方言有很多共同特征,如:郧县、丹江口方言和南阳方言四个单字调调值基本一致(阴平中升、阳平高降、上声高平,去声低降);清入和次浊入声字今大部分派入阴平;蟹止山臻摄端系合口字今都读开口;果山入宕入摄见系一等字开合口字今读音不合,开口读[],合口读[uo];影疑母开口洪音字读零声母等。另外,陕鄂交界以东地区属西南官话鄂北片,西南官话的特征比较明显,例如:郧西、郧县、丹江口方言清入字有一部分读阳平,次浊入读阳平,这应该是受了西南官话入声字都读阳平的影响;丹江口、郧县方言古知庄章组字与精组字声母合流,读[tstshs],这一特征与武天片西南官话完全相同;蟹止山臻摄端系合口字今介音消失,读作开口呼韵母,属于张光宇先生归纳的汉语方言中合口介音按声母次序消失的“武汉型”①,即唇音、端组、泥组、精组声母之后介音消失,这种类型在湖北省大部分区域都有分布,例如丹江口方言:脆tshei︱随sei︱最tsei︱短tan︱团than︱端tan︱寸tshn︱尊tsn。从上游最东端的湖北丹江口,至陕鄂交界的白河、郧西,再到安康盆地的汉滨、旬阳,沿汉江自东往西,南鲁片中原官话的特征逐渐减弱,关中片中原官话的特征逐渐增强。旬阳城关已经是典型的关中片中原官话,与南鲁片中原官话差别较大。郧西、白河两县城关方言是汉江上游地区方言中混合性最强的,表现在:1.古清入和次浊入声字中今一部分归阴平,知庄章组字除少数庄组开口字外今都读[t]组,蟹止山臻摄端系合口字介音全部脱落,这些主要特征都表现出中原官话南鲁片的底层。2.郧西、白河城关方言中江淮官话的特征也有所保留,如古知系合口字今读[?]类韵,通摄合口端精两组字介音脱落等,如:动t︱农l︱宋s︱中t︱宠th。3.两县城关方言同时还具有西南官话的特征,这与汉江上游地区方言受西南官话影响大有关。其中郧西城关话次浊入声字今大量归入阳平,古果山入宕入摄见系一等开口字与合口字今都读[uo],常用词“去”读作[kh],西南官话特征比较明显。安康盆地的旬阳、汉滨具有典型的中原官话关中片特征,表现在:1.汉滨城区及其周边地区古知庄章组合口字声母今读唇齿塞擦音[pfpfhf],这套唇齿塞擦音系统是中原官话关中片方言的典型特征之一。例如:猪pfu︱厨pfhu︱吹pfhei︱船pfhan︱撞pfa︱冲pfh。2.旬阳城关及其周边方言有[]类韵母,古知系合口、宕摄开口庄组、江摄开口知庄组以及精组合口字今都读[],属于王军虎先生归纳的[]类韵母分布范围的商县型①。因[]类韵母和合口呼韵母呈互补分布,我们在整理语音系统时将其作为合口呼韵母的变体,未另列出。3.汉滨、旬阳方言古德陌麦韵开口一二等字与来自蟹止摄的合口字今读复元音韵母[ei],如汉滨城区:德tei︱肋lei︱策tshei︱革kei︱麦mei︱窄tsei。这与周边汉阴、石泉、紫阳、白河等地该类字今均读中低单元音[ε/Е]或孳生介音[i]后读[iЕ/iε]不同。再来看汉江上游东部南北山区方言的混合特征。汉江上游自陕鄂交界往西,由汉江河谷往南北山区,江淮官话对方言的影响逐渐增强,越是远离汉江的后山,方言中江淮官话特征保留得越完整。我们选取江淮官话黄孝片代表方言湖北英山话与汉江上游东部后山地区方言进行比较。比较可见,除古入声字的今读外,汉江上游东南北山区方言和江淮官话黄孝片方言主要语音特征较为一致,如:古去声今分阴阳去,知系合口字和遇山臻摄合口三四等见晓组字今读[?]类韵,蟹止摄合口一三等帮端系字韵母今读[i],蟹止山臻摄端系合口字和通摄合口字介音今全部脱落等。同时我们也看到,这些方言点所属县区的汉江河谷地区都是各县经济、政治中心,方言大都属于中原官话。在长期的生活交往中,后山地区居民方言不可避免受到县内强势方言中原官话的影响,表现最明显的就是古入声字的今读。江淮官话黄孝片保留有入声调,在由鄂东地区迁到汉江上游后,因为原住居民方言是没有入声调的中原官话,因此入声调在移民源方言与原住居民方言的接触与交融的过程中逐渐失去。郧西马鞍、白河茅坪、旬阳赤岩和汉滨双龙方言古清入字和次浊入声字今都读阴平,全浊入声字也有一部分读阴平,这显然是受了中原官话的影响。

从整体上看,汉江上游地区自东向西保留江淮官话黄孝片的特征呈递减趋势,受中原官话或西南官话的影响则逐渐增大。郧西马鞍、白河茅坪一带保留江淮官话特点还比较完整,到汉滨双龙这些特征已经开始消减,蟹止摄合口一三等帮端系字已经有一部分不读齐齿呼韵母[i]而读[ei]了。继续往西到汉阴、石泉、紫阳,只有“[?]类韵”这一个江淮官话黄孝片的特点还保留在方言中。因为方言古去声字今不分阴阳去,古入声字今全读阳平,结合[fx]相混等其他特点,我们认为汉阴、石泉一带方言是一种以西南官话为基础,融合了部分江淮官话特征的方言,状况比较复杂。汉阴县境内方言大致分为三片:1.月河川道地区是汉阴城关所在地,方言古入声字今都读阳平,唇齿擦音[f]和舌根擦音[x]相混,如:福=胡fu︱发=花fa︱犯=患fan︱饭=换xuan,属西南官话。古知系合口字在今汉阴城关方言中韵母音值接近[?]类韵,如:主tu︱追tuei︱船thuan︱装tua,发音时介音[u]音值接近[?],说明这一带方言深受江淮官话黄孝片方言[?]类韵的影响。与黄孝片方言不同的是,汉阴城关话知系合口字和见系字不合流。2.县境东部涧池、田禾、蒲溪是清代湖南移民的聚居区,方言具有湘语特色,古全浊声母今逢塞音塞擦音时白读音无论平仄一般读不送气清音,如:爬pa︱抬tai︱头tu︱田tian︱同tu;知章组合口三等字声母读[ty-thy-y-],如:猪ty︱树y︱说yε;见系开口二等字白读舌根音声母,如:牙a︱嫁ka︱敲khu。湘语绝大多数地区去声分阴阳,部分地区有入声调类,而在随移民迁入汉江上游地区后,受原住地居民西南方言的影响,入声调类逐渐消失,古入声字今都读阳平,去声也不再根据声母的清浊而分化,不分阴阳去。3.凤凰山以南的汉阳、漩涡方言具有江淮官话黄孝片的典型特征,古知系合口字和遇山臻摄见系合口三四等字韵母今读[?]类韵,如:书=虚?︱树=絮?︱串=劝th?an︱纯=群th?n。方言中入声字的归派与西南官话完全相同,今都读阳平,说明深受西南官话影响。相比郧西马鞍、白河茅坪、旬阳赤岩等汉江上游东部的后山地区方言,汉阳地区方言的江淮官话特征明显减少,蟹止摄合口一三等帮端系字今读[ei],梗通摄合口影晓组字今读撮口呼韵母[y],通摄合口字介音今全部保留。这说明汉江上游由东往西江淮官话的特征依次减弱,但[?]类韵这个最显著的特征最不容易失去。石泉县方言大致分为两片:1.县境东北迎丰、中池一带方言受赣语影响较深,古全浊声母无论平仄今大多读为送气音这一赣语区别性特征今仍较好地保留着,如:独thu︱侄th︱步phu︱病phin︱定thin︱坐tshuo︱字tsh︱舅thiu。在与官话方言的接触中,方言中咸山摄一二等字今韵母主要元音有别等其他赣语特征已经逐渐消退。2.境内其他大部分地区方言都表现为出江淮官话与西南官话相融的特点,如:古入声字今全读阳平,知系合口字和遇山臻摄见系合口三四等字韵母今读[?]类韵,唇齿擦音[f]和舌根擦音[x]相混。紫阳县位于安康市西南角,处大巴山和米仓山腹地,与川渝接壤,境内方言大致分为:1.北部汉王镇与汉阴县漩涡镇接壤,其方言与汉阴县汉阳、漩涡一带相同,属于西南官话和江淮官话黄孝片融合的方言。2.除汉王镇外的绝大多数地区的方言较一致:古入声字今都读阳平;知系合口字今读合口呼,遇山臻摄见系合口三四等字今读撮口呼,但两类字发音时舌体前伸,介音的音值与[?]接近。古入声字的今读说明紫阳方言属西南官话,[?]类韵音值的保留说明这一带方言受了江淮官话黄孝片的影响。我们可以判断紫阳方言也是西南官话和因移民而产生的江淮官话黄孝片的混合体,但[?]类韵的特征不如汉阴汉阳、漩涡及石泉方言明显,说明紫阳方言受西南官话的影响更深,这应该与其地理位置及移民的比例有密切关系。综合以上分析可见,汉江上游东部地区方言的混合性表现为:陕鄂交界及其以东地区方言杂糅了中原官话南鲁片、西南官话和江淮官话(郧西以东地区较少)的特征;安康盆地汉滨区、旬阳方言主要包含中原官话关中片、江淮官话和西南官话的特征;安康西部、南部的紫阳、汉阴、石泉方言主要混合了西南官话和江淮官话的特征,部分地区受到了湘语、赣语的影响。

二、汉江上游西部方言的混合特征

汉江上游西部指的是汉江上游流经陕西汉中的地区,我们分几个区域来观察这一带方言的混合特征:西乡(茶镇以西)、洋县、城固三个县的汉江河谷及秦岭驿道沿线地区方言保留着很多中原官话关中片的特征,例如:古泥来母字今均不混,古泥母字今读[n/],古来母字今读[l];西乡城关有唇齿塞擦音[pfpfhf]系统,如:中pf︱出pfhu︱树fu;城固城关方言分尖团,精组细音字读[tstshs],如:井tsi︱秦tshin︱笑siu;洋县城关方言端透定母细音字都读[ts]组声母,如:点tsian︱停tshi︱弟tsi;城固城关、洋县城关方言德陌麦韵开口一二等字与来自蟹止摄的合口字合流,今读复元音韵母[ei],如:北pei︱特thei︱黑xei︱格kei。勉县、南郑北部和宁强北部方言属中原官话秦陇片,语音特点表现为:臻、曾梗通摄合口舒声字合流,读[uy],如勉县城关:顿tu︱存tshu︱军ty︱训y;深臻曾梗摄开口舒声字今读[nin],如勉县城关:沉thn︱凳tn︱亲thin︱领lin;古泥来母字洪混细分,泥来母洪音字读[l],泥母细音字读[],来母细音字读[l],如宁强大安:南lan︱路lu︱尿iu︱料liu。上述两片方言也受到西南官话的影响,如去声字单字调都读西南官话的典型调值曲折调213,口语系统中也融入了大量川渝地区的代表词汇。汉台方言东西南北四关存在差异,大致分东关、南关和北关、西关两片。两片方言的性质和归属在方言学界尚存在争议:邢向东认为:“东关南关古入声字全部读阳平,属西南官话;西关古清入次浊入字归阴平,全浊入归阳平,北关老派清入、次浊入字大多数归阴平,少数归阳平,当属中原官话。”①张崇认为:“把汉中方言归入都属于西南官话区”②,但同时又注明:“汉中市中心以及西关、北关古清声母及次浊声母入声字今归阴平,古全浊声母入声字今归阳平,与中原官话相同;但是东关、南关话古入声字今全归阳平,与西南官话相同。”③这两片方言语音方面的主要差别有:1.古入声字的归调不同,东关、南关话入声字今都读阳平,北关、西关话清入和次浊入大多读阴平,全浊入读阳平。2.古山摄三等精见晓影组入声字如“薛绝雪悦阅倔掘月越粤”等字韵母东关、南关话读[yε],北关、西关话读[yo]。根据古入声字的归调,汉台东关、南关方言应属西南官话,但方言中也表现出部分中原官话的特征;北关、西关方言属中原官话秦陇片,方言同时也深受西南官话影响。例如:1.东关、南关话古泥来母字今洪混细分,与周边勉县、南郑北部等中原官话秦陇片的特征相同。2.北关、西关话清入和次浊入读阴平,全浊入读阳平,属中原官话,但四个单字调调值与西乡高川、城固二里等后山地区西南官话调值相似,说明其调类虽然和中原官话保持一致,但调值已经向西南官话靠拢。3.汉江上游中原官话秦陇片臻摄与曾梗通摄合口舒声字合流,读[uy],而汉台区两片方言臻摄合口舒声字读[nunyn],不与曾梗通摄合口舒声字合流。这个特征与周边的秦陇片方言有别,与西南官话成渝片相同。虽然清代来自鄂东地区的移民在汉中盆地如西乡、洋县、佛坪等地也都有分布,但实际上,从汉中西乡茶镇往西,江淮官话黄孝片对山区方言的“影响力”基本消失,最明显的表现是其典型特征[?]类韵分布范围的终止。笔者在田野调查时曾模仿[?]类韵发音请当地人判断,但被告之“从未听过”。受地理位置和移民分布的影响,西乡茶镇以西的汉江南北山区方言中,西南官话的渗透和同化越来越明显,如西乡县的南部山区高川镇,其方言就表现出明显的西南官话特征。其他例如洋县、城固的汉江南北山地以及南郑南部地区、宁强南部地区方言等,也都可以归入西南官话区。综合以上分析可见,汉江上游西部地区方言的混合性表现为:安康汉中两市交界的西乡茶镇往西至汉中盆地一带方言混合了中原官话关中片和西南官话的特征;汉台区以西方言则主要以中原官话秦陇片和西南官话的的特征为主。

三、汉江上游地区方言混合特征的整体表现

汉江上游地区方言混合特征明显,不存在性质单一的方言:东部地区方言的混合成分相对较多,混合程度较深,西部地区方言的混合成分相对较少,混合程度较浅。混合的整体特征可以概括为:1.沿江河谷地区以西南官话或中原官话为底层,江淮官话、赣语等是新叠加的层次。2.沿江两岸南北山区以南方移民带来的江淮官话、赣语等为主体,在发展过程中融合了中原官话和西南官话的部分特征,离河道越远,南方移民方言的特征越明显。3.西南官话对汉江上游地区方言的影响范围最大,程度最深,几乎所有县区内方言都保留着西南官话的特征。其中西南官话成渝片特征表现最明显的是西部汉中地区(尤其是汉中西部、南部与川北接壤的地区)和中部安康地区距川渝较近的石泉、汉阴、紫阳三县;西南官话鄂北片特征表现最明显的是东部郧西、郧县、丹江口一带。4.江淮官话、赣语等南方方言的特征主要保留在汉江上游东部地区的方言中,其中江淮官话的影响呈面状分布,湘语、赣语的影响呈点状分布。相比东部,汉江上游西部地区南方方言特征的呈现较弱。5.中原官话关中片对汉江上游地区的影响主要集中在古秦岭驿道沿线及出口地区,这也是陕西南部的两个行政、经济中心。中原官话秦陇片对汉江上游地区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汉中地区西部距离宝鸡、陇南较近的地区。中原官话南鲁片对汉江上游地区方言的影响主要集中在白河、旬阳以东的陕鄂交界地区,这是明代经南阳盆地进入汉江上游的山西、河北、河南等中原地区移民的分布区域决定的。这三类中原官话对汉江上游地区方言的影响是由历史行政归属、地理环境以及移民迁徙情况共同决定的。

四、汉江上游地区方言混合特征的历史成因

汉江上游地区地理环境相对闭塞,远离本省区政治、经济中心,历史上开发较晚,不属于方言发展演变的中心区域。从方言整体格局看,这一带处于关中片中原官话、秦陇片中原官话、南鲁片中原官话、成渝片西南官话、鄂北片西南官话等各类方言区的边缘地带,在形成过程中受周边地区影响较大,属于外源性方言。在汉江上游,移民是方言形成的重要原因,移民迁徙路径基本等于方言传播路径。汉江作为本地区联系外界的重要通道,在本流域方言音韵特征流播及方言形成过程中的作用举足轻重。汉江在本区方言形成及音韵特征流播中所起的作用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元代以前,汉江在方言形成及音韵特征流播过程中基本未发挥出明显作用。这个阶段本地区移民的主要来源地是秦岭以北和四川地区,移民迁徙的途径是通过古道向南翻越秦岭山脉和向北翻越米仓山———大巴山脉,以陆路为主。汉江中下游向上游地区的移民以及中原地区、江南地区通过汉江向汉江上游地区的移民数量很少,很零散,无法形成能对方言产生影响的合力。第二个阶段是元末以后,汉江作为移民迁入的重要通道承担了传播方言音韵特征的主要角色。本阶段通过汉江通道向上游地区移民主要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先由中原地区南下进入汉江中游地区,再沿汉江向上游地区迁徙;第二类是由中下游地区向上游地区迁徙;第三类是先由湖南、江西、安徽等长江中下游地区通过长江或陆路进入汉江下游地区,再向上游地区迁徙。元末至明末进入汉江上游地区的移民属于第一批,清代进入汉江上游地区的移民属于第二类和第三类。我们先来看第一类移民。汉江中游地区今湖北襄阳、随州一带自古就有接纳中原地区移民的情况。元明之际,山西、河北连年大旱,百姓困于饥馑,流亡散徙,“河南再次成为山西流民最主要的聚集地之一”①,富饶的南阳地区接纳人数最多。

至宣德以后,南阳盆地移民接收能力已经饱和,流民开始进一步向荆襄地区移动。迁徙路线是:首先由河南南部、西南部穿过南阳盆地或由汉江支流丹江等直接南下进入汉江中游襄阳、随州地区,然后又沿汉江通道北上至汉江上游地区。大批流民定居迫使明政府在成化年间采取了设郧阳府以加强管理的措施,白河、郧西、郧县等县治均设立于此时。这一部分移民主要来自今山西、山东、河北、北京、天津以及河南北部地区,分布范围遍及湖北省除西南部外的绝大多数地区以及河南中部、南部和陕西南部,“最为集中的应当是以郧阳为中心的鄂西北山区,其次是南阳盆地的周边山区,最后是陕南东部商州、安康一带山地”②。汉江在明代的移民浪潮中为上游地区输送了数以十万计的移民,同时也将中原官话(主要是南鲁片)的语音特征随移民输送到上游地区,如古清入字和次浊入声字读阴平、影疑母开口洪音字读零声母、蟹止山臻摄端系合口字介音今全部脱落等。因为移民先到达汉江中游地区,然后再由东往西而进,故这些方言特征越往上游越消退,至陕西旬阳一带,除古清入字和次浊入声字今读阴平外其他语音特征基本消失。再来看第二类和第三类。随着清代两湖地区经济的不断发展,人口逐渐饱和。为寻找更好的发展机会,百姓开始往富饶、宽阔的四川盆地迁徙,形成了“湖广填四川”的移民运动。魏源在《湖广水利论》中曾说:“当明之季世,张贼屠蜀,民殆尽;楚次之,而江西少受其害。事定之后,江西人入楚,楚人入蜀。”③从康熙初年到道光、咸丰的近二百年间,累计数百万长江中下游地区人民加入到这次移民浪潮中来,其中一大部分移民来到了开发程度较低,人口稀少的汉江上游地区。例如安康石泉,道光《石泉县志》载:“夫石邑地当冲途,鼎革之际,七遭兵燹,仅存七百余户。”④据史料统计,康熙二十一年(1682)全县仅有2098人,到道光三年(1823)全县已达87900人,140年增长约40倍。这些移民的主要来源就是两湖地区。“湖广填四川”的路径一般有两条:一条是溯长江穿越三峡地区进入四川;另一条是溯汉江及支流丹江、陡河或随枣走廊而上至汉江中上游地区,然后再穿越米仓道、金牛道等古蜀道进入川蜀。第一条路途较近,但比较艰险;第二条路途遥远,但相对平坦。汉江上游地区位于第二条入蜀路径的途中,故有大批移民在这里定居。可以说,“湖广填陕南”是“湖广填四川”的“副产品”。根据我们在汉江上游调查时对家谱的统计,定居在本地区的移民以湖北籍为主,其中湖北旧黄州府地区的占很大比例;此外湖南中北部长沙、常德、湘乡地区,江西中北部南昌、九江一带及安徽南部安庆、太湖一带也是重要的移民输出地。明清两代是汉江上游地区方言形成的重要时期。明代进入汉江上游地区的移民以北方人为主,主要分布在鄂西北山区的汉江河谷地区;清代进入汉江上游地区的移民以南方人为主,主要分布在汉江上游远离交通要道的中、后山地区。

汉江把北方和南方数万移民输送到上游地区,并带去了新的语言成分,在相互交融、相互影响的过程中形成了今天混合的方言面貌。在汉江上游方言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汉江及其支流一直是音韵特征东西向传输的重要通道,承担了由中、下游地区(包括长江中、下游地区)向上传输各类方言成分的作用,传播形式可以概括为“贯通东西,沟通南北”。汉江在输送方言特征时贯通东西,把中游或下游方言的音韵特征输送到上游,并且在一定区域内体现出连续性。这表现为沿汉江干流从东往西,方言有许多共同点。如汉中地区方言蟹止山臻摄端系合口字今都读合口呼,果山宕摄见系一等开合口字今都不合流,遇通入端知系字今都读[u]等;安康地区方言知庄章组字今多读t组,蟹止山臻摄端系合口字介音今都脱落,遇通入端知系字今都读[u/ou],知系合口字韵母今都读[?]类韵(或受[?]类韵影响严重)等。汉江对南北两岸方言的沟通作用也很明显。汉江上游河面宽度都在百米左右,急流险滩不多,南北两岸之间百姓的交流可以比较顺利地通过渡江完成。我们调查的16个县区,横跨汉江干流两岸的就有宁强、勉县、城固、洋县、西乡、石泉、汉阴、紫阳、汉滨、旬阳和郧县11个。汉江干流两岸方言面貌基本一致,差别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只有深入两岸腹地后才会发现另一种与之差别较大的方言。即使是以汉江为界的南郑县/汉台区、白河县/郧西县,两岸方言的差别也非常小。同时我们也发现,汉江在“贯通东西”的同时,因移民构成、地理位置以及迁入地原有居民状况等因素,方言音韵特征会在不同地区受到不同方言的“阻击”。如在陕鄂交界地区,河谷地区明代“老民”中原官话南鲁片势力更大,江淮官话居于弱势地位,而南北山区“老民”方言势力很弱,江淮官话便成为主流;在安康盆地汉滨、旬阳一带,受原住居民中原官话关中片方言的影响,河谷地区关中片方言属权威方言,江淮官话只能深入到南北山区,成为南北山区的主要方言。这种情况一方面形成了干流地区各县城关方言之间语音差异较大的局面,另一方面也导致了目前汉江上游地区方言混合程度较高的现象。

作者:柯西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