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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文艺杂志》2015年第二期
“哀歌”一词源于希腊语(elegia),表“哀怨”(жалоба)、“哭诉”(плач)之意,是“哀怨之歌”(elegos—жалобнаяпесня)。作为抒情诗体裁的哀歌始于公元前7世纪的古希腊,萨福、阿尔凯奥斯、阿那克里翁等古希腊大诗人都创作过哀歌。而在俄国,18世纪苏马罗科夫就曾使用过这一体裁,但这一体裁最为昌盛的时期是在感伤主义和浪漫主义文学时代。俄罗斯民族哀歌的确立者是茹科夫斯基,此后在巴丘什科夫,巴拉登斯基的诗歌创作中哀歌都占有重要的地位。别林斯基说,哀歌是“伤感之歌”(Песнягрустногосодержания)。十二月革命党人诗人丘赫尔别凯在“近十年我们的诗歌,特别是抒情诗的趋势”一文中这样概括哀歌的特点,他说:“哀歌中—无论是最新的,还是古老的—诗人都在叙述自己,自己的哀伤和欢乐。哀歌几乎从不高扬,从不欢呼:它应该是安静的,平和的,深邃的……”普希金对哀歌体裁也情有独钟。他一生中创作了大量的哀歌,仅以“Элегия”命名的就有五首。1816年致巴枯宁娜(Е.П.Бакунина)的两首(Явиделсмерть,онавмолчаньесела...;Ядумал,чтолюбовьпогасланавсегда...),生命哲理诗一首(Счастлив,ктовстрастисамсебе...),1817年皇村时创作的一首(Опятьяваш,оюныедрузья...),1830年的生命哲理诗一首(Безумныхлетугасшеевеселье...)。在这些诗歌中普希金突破了这一古老抒情诗传统的情感与样式局囿,将伤感、哀怨、慨叹、咏赞、迷惘、深邃等各种情感交织在了一起,将别离感伤、生命喟叹、历史思考、哲理思索熔于一炉,极大地丰富了这一体裁的内容与表现手段。他充分运用诗学武库中的各种修辞手段,如音韵节奏、语词意象、联想隐喻、诗语断片、内心独白等,将哀歌打造成一种集各种诗学手段之大成的抒情诗歌样式。其中最为著名的是他1830年创作于波尔金诺之秋的《哀歌》,被别林斯基称为普希金“最优秀的作品之一”。笔者将它译出如下:我们下面就这首最有代表性的哀歌中的音韵、语词、修辞等几个层面加以分析。
1.音韵
全诗由两个诗段构成:第一诗段六行,第二诗段八行。这首五音步抑扬格哀歌中每个诗行均为完整音步,没有缺失,对仗工整。这是普希金诗歌音韵的典型特点。普希金十分重视诗歌的音韵美,经常会通过辅音重复(аллитерация)和元音重复(ассонансы)的方法有意识地制造音效,渲染气氛。此诗第一诗段中元音[е]共重复26次,仅第一诗行[е]就重复了7次,约占全部元音(11个)的五分之三。元音[е]的发音,嘴唇稍显闭合,略带摩擦,此音的重复生成了一种近似沉而怨的音响,颇有憾缺、沉思、伤感之意。第一诗段中多次重复的其它元音,[и](5次),[у](11次)也与其相应成趣,强化了憾缺与伤感之情。除去元音重复之外,辅音重复在此诗的运用也比较明显,且均为闭合性辅音[м](12次),[н](11次),这强化了闭合性元音造成的低沉凝重的艺术效果。闭合性元、辅音的交替重复使得第一诗段节奏平稳、音调低缓、韵律感极强。第一诗段的最后两个诗行中,辅音[р]反复出现了4次,使诗歌在低缓的音调中提高了语音的亮度,增强了朗读的节奏感,向第二诗段澎湃的情感过渡。在第二诗段中元音重复的情况发生了变化。元音重复最多的不再是闭口元音[е],而是开口元音[о](21次)和[а](15次),使得诗歌气氛变得开朗,明快,亮堂。并辅之以大量辅音的重复[б](7次),[д](5次),[р](7次),使语调一下子变得激昂高亢,说明此段诗人内心的情感相较于第一诗段开始发生变化。
这首哀歌的押韵法为平行韵脚的临韵(аабб),双阴韵与双阳韵交叉并行,首尾相和,十分对称。14行诗句的韵脚排列如下:阴阴、阳阳、阴阴、阳阳、阴阴、阳阳、阴阴。这种押韵法的使用既凸现了意义组元的独立性,又反映了情感的变化起伏,诗作的节奏感、音乐性和完整性十分鲜明。如第一个诗段前四诗行的阴阳两组韵脚构成了一个意义整体—对往昔青春岁月的回忆与评价。前两个阴性韵веселье,похмелье,主调是迷惘、沉重的,因为欢乐已经成为过去(угасшеевеселье),甜蜜、美好已经淡漠(смутноепохмелье)。第三个诗行中出现了词语“忧伤”(печаль),且并列的阳性韵脚“дней”,“сильней”更增强了忧伤的语义主调—抒情主人公内心的惆怅随着岁月的流逝,时间的沉淀越发强劲(сильней)。使诗人忧伤、沉重的不仅有生命往昔的疯狂与虚度,还有良辰不再、青春易逝的人生喟叹。第二个诗段两组阳阴交叉的对应韵脚和最末两句的阴性韵是抒情主人公对生命未来的无限希冀和深邃思考。阳性韵显得高亢、激昂,阴性韵略显低沉、深邃,音响高低有度,节奏张弛有道。以动词结尾的阳性韵脚(умирать,страдать)是诗人对生命执著的呼唤(“我不想死去;我要活!”),同时也是诗人对人生意蕴新的认知—“思索”和“磨难”(мыслитьистрадать),实际上分别是“创造”与“新生”的别名。此后以动名词结尾的两个阴性韵脚对应着上面的两个动词(наслажденья—мыслить;треволненья—страдать),是对生命认知的深化。有思索才有创造,并在创造中获得享受,伴随着“痛苦、烦恼、焦虑”的磨难是生命升华的前提。紧接的阳性韵(упьюсь,обольюсь)体现了诗人获得新的生命之思后的欣喜与兴奋。最末两句的阴性韵(печальный,прощальной)看似忧伤、沉重,实际暗含希望,诗人相信在“悲凉的暮景”中(печальныйзакат),仍会有“爱情露出道别的笑容”(Блеснетлюбовьулыбкоюпрощальной.)。可见,诗人心中依旧充满了爱的希望。
2.语词
语词的选择是诗歌创作十分重要的手段之一,而对于抒情诗歌而言尤为重要。我们先以名词为例。诗中的名词多为表示内心感受的抽象名词。这说明此诗集中在诗人心绪的表达,聚焦在抒情主人公的情感与精神世界,具有一种高度的“内聚焦性”。如веселье,похмелье,печаль,душа,горе,наслажденье,горести,заботы,треволненья,гармония,вымысел,слезы,любовь等。而表现外部世界的,以物象为主的词语(вино,дни,путь,труд,море,закат)也无不与人、人生、人的心灵感受、情感意绪息息相关,且具有很深的隐喻含义。“путь”实虚兼指,行进之路与人生道路。“море”更指人生沧海,用的是其隐喻意义。实指名词的修饰语并不表外部的性质特征,却都是情感强烈、心绪纠结程度的描述或表达。如:безумныегоды,мнетяжело,смутноепохмелье,печальминувшихдней,прощальнаялюбовь等。以表达哀怨为主的四个词组(мнетяжело,печальминувшихдней,печальныйзакат,прощальнаялюбовь)充分表现出哀歌的情感特征。它们或是直接表达程度的强弱(сильнаяпечаль),或为诗奠定忧伤的基调(如безумныегоды,смутноепохмелье,путьуныл,грядущееволнуемоеморе)。
诗中所有的动词形式都是内心世界的动态呈现,而不是外部世界的客观描摹。动态动词сулить,умирать,житьхочу,мыслить,страдать,ведать,гармониейупиться,слезамиоблиться,блеснуть等具有强烈的动感。“哀歌”的确是普希金心灵状态的动态呈现,是他对人生状态不断深化的感悟。如黑格尔在《美学》中讲过,“抒情诗表达的主要是内在的心灵状态,所以不需要外在环境的明晰性……”第一诗段中只有三个动词的不同形式(угасшее,сулит,волнуемое),其中两个都是状态动词,是诗人对以往生命形态的回顾。状态相对宁静,安详;情绪也比较平缓,并无明显起伏。主要的动态动词主要集中在第二诗段(умирать,житьхочу,мыслить,страдать,ведать,упиться,облиться,блеснуть)。那是诗人开始了生命的觉醒,发出了生命的呐喊。显然,哀歌描写的是诗人内心世界的冲突:他对不同生命阶段—过往、当下、未来的思考。诗中的空间感很弱,而时间感很强,诗人对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内心感受很不相同。在第一诗段中既有抒情主人公对年轻时代生活道路的回忆和总结,又有其对当下生活的看法,是过去和现在的交织。但因为是诗人立足于当下对过往岁月的回忆,讲述的是过往的荒唐岁月对其现在的生活的影响,因此,第一诗段中的动词都是现在时,即使是对未来展望时也是如此。第二诗段由“Но”承上启下,即由对过去、现在的感受转向对未来人生的思虑。前四诗行是现在时。后四句诗行是将来时,由前四句的对现在的感受过渡到对未来的畅想。值得指出的是,普希金坚守作为一种高雅抒情诗体裁的传统,在这首诗中较多地使用了古斯拉夫语中的雅词、雅语。如:минувший,старе,сулить,грядущий,други,ведать,треволненья等。这些语词在彰显严肃、庄重、工整、深邃的同时,却丝毫没有影响诗歌整体的朴实简洁、轻盈明快、言简意赅。
3.修辞手法
在这首十四行“哀歌”中诗人大量使用了增加表现力的语义辞格和句法辞格。在语义辞格中比喻,对比,隐喻为主要手段。语义辞格:比喻:诗中把抒情主人公痛苦、沉重的感觉比作酩酊后的迷惘不安(Мнетяжело,каксмутноепохмелье.)以强化痛苦的久久不散,迷醉、沉重的心境显得更加形象、真切。又如把忧愁与苦酒相比(каквино–печальминувшихдней.Вмоейдушечемстаре,темсильней.),那是缺憾、惆怅、苦涩随着岁月的流逝,生命的延续,思想的成熟越来越强烈。诗人对往昔岁月充满了强烈的自责。“物化”了的“忧愁”形神兼备,让读者感同身受。
对比:诗中веселье,печаль;угасший,блеснуть;минувший,грядущий;горе,наслажденья;умирать,жить;слёзы,улыбка这一对对词语都构成了语义上的对比,凸显了两种情绪、心态的强烈反差。当初被视作快乐的疯狂,如今却留下了无尽的创伤,诗人在历经岁月的蹉跎之后已经变得冷静、清醒、理智、深邃。那是对人生、自我、生命意义与价值认识的深刻使然。隐喻是“哀歌”中最重要的修辞手段,是诗人生命哲理观的呈现。“未来如浪涛汹涌的大海”,既指人生变化莫测,充满艰险,又指未来空间无限,“海阔任鱼跃”。道路(путь)充满艰险,不仅是人生之路,更是思想之路,是诗人对人生之“路”的感悟与总结。“暮景”(закат)即生命的“夕阳”,不仅有伤感,还充满了仍会有“爱的照拂”的“夕阳无限好”的喟叹。
句法辞格:对照(антитеза)是《哀歌》重要的句法修辞手段,整首诗的结构就是建立在对照之上的。两个诗段首先是时间的对照:第一诗段是抒情主人公对往昔年少时代的追忆,第二诗段是他成年时代的生命之思。两个诗段还是心境与情感的对照:迷惘、惆怅、忧愁、伤感对照于清醒、激情、昂扬、乐观。两个诗段还是词语蕴藉的对照:第一诗段的печаль与第二诗段печальный尽管用的都是一个词,却有着不同的意蕴,前者语义相对单一,较为表相和单薄,而后者人生暮景的“悲凉”显然更为丰盈、厚重,意味深长。第一诗段的похмелье与第二诗段的упьюсь是两个近义词,但前者语义相对浅薄、贫瘠,因是对一种“生理现象”的描述故多具贬义色彩,而后者因与“和谐”(гармониейупьюсь)搭配,更富精神的意蕴,强化了主体的精神世界的丰沛。以不同的生命认知作为诗歌的对照底色,对照这种句法辞格的运用大大拓展了诗歌的审美意蕴。呼语:这首张扬生命的“哀歌”虽以抒情主人公的内心独白为主,却也有他与读者的交流,他称呼读者为“други”(Нонехочу,одруги,умирать),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这不仅是诗人内心的呼喊,而且是向众人发出的对生命的“鼓与呼”,让那些懂得并赞同抒情主人公生命理念的读者“朋友们”引起共鸣。诗中还使用了断句的手法:Мойпутьуныл.Сулитмнетрудигоре/Грядущеговолнуемоеморе.此句原本是一个完整的句子,诗人故意在горе后把句子断开。“Грядущеговолнуемоеморе”另起一行,不仅是诗人出于诗歌押韵的考虑(горе-море),而且在语义上强调了“如波涛汹涌的大海”般的未来,既表达了未来的充满凶险,又使读者深刻地体会到抒情主人公对未来的无限希冀与期许。
“哀歌”是一首心理诗,也是一首哲理诗。诗歌创作于诗人的31岁之际,表达的是人生观已经成熟的诗人兼哲人普希金深刻的内心情怀与人生感悟。自白性的“心理诗歌”虽短,却具有较为曲折、复杂的特质:既有沉重,自责,也有慨叹,惋惜;既有担忧,也有向往;既有希冀,也有道义、情感与担当,种种情感、理念交织不悖。“哀歌”情感格调复杂变化的拐点在于第二诗段的开头“不,朋友,我不想死去”(Нонехочу,одруги,умирать)。“不想死去”的内在意蕴是强大的生命希冀,对生命搏击的渴望。抒情主人公找到了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所在—为了“思索和经受磨难”(мыслитьистрадать)。思考是为了求真、创造,接受磨难是为了心灵的净化。对于一般人来说劳碌和痛苦(трудигоре)是沉重的厄运,但是对于诗人来说,却是人生必然的花絮。“我时而会在和谐中沉醉,时而会为遐思洒下热泪”(Поройопятьгармониейупьюсь,Надвымысломслезамиобольюсь)是哀歌的点睛之笔。诗中的“гармония”与“вымысел”都与文学创作有关。当创作灵感(вымысел)向诗人袭来的时候,诗人会沉醉,会欣喜、流泪,会在“和谐”及充满“遐思”的艺术世界中享受生活和生命的快乐。有译者将гармониейупьюсь译成“和谐的乐音”,将вымысел译成“想象情景”令读者不解,其实此处是抒情主人公在陈述其诗人的使命与职责,艺术的魅力。
“哀歌”以对爱的渴望结尾,使乐观主义的情怀达到高潮。虽然诗人感伤生命总会有“悲凉的暮景”,却仍然充满了爱的希望。他把爱情看得如同文学创作一样,是他不可或缺的生命之源、和谐之源,生命救赎的希望所在。显然,“哀歌”不哀。光明,向上,乐观,和谐,爱是俄罗斯诗歌太阳创作的主色调,这首哀歌也不例外。诗人虽然一生跌宕起伏,命途多舛,但一直都在追寻着和谐、爱和美好,从未向命运屈服,始终以其内心的坚定进行生命的搏击。正如俄罗斯学者所言,普希金创作成熟年代的人生态度在这首诗中得到了“乐观而又和谐”的表现。
作者:孙磊 单位:北京外国语大学俄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