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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修辞学杂志》2015年第四期
1.引语的提及与使用陈嘉映(2003)强调,例(2)的两句话虽然都“说”到了“巧克力”,但该词在这两个句子中的“身份”不同,不在一个层面上:(2)多数孩子都喜欢吃巧克力“。巧克力”是个外来词。(引自陈嘉映2003)第一句话中的“巧克力”通过对食物的类指,使之脱离了在语言系统中的抽象状态,进入了当下的具体情景,是在对象语言或基本语言(primarylanguage)层面的运用;第二句话中的“巧克力”指的是而且只是词语本身的语言属性,它依旧保持着在语言系统中无所指称的抽象状态,没有指向外部情景,是在元语言(meta-language)层面的运用。为了便于区别,一般把前一种与语言的外指性有关的情形称为语言单位的“使用”(use),后一种与语言的自反性有关的情形称为语言单位的“提及”(mention)。由于引语是当前语篇中“说”到的另一语篇中的语言单位,因此其运用必然也有提及和使用的差别(高迈2013a),可以综合情景、语义和形式加以辨识。试比较:(3)当初,滕子京重修岳阳楼的时候,曾经说过“,楼观非有文字称记者不能久,文字非出于雄才巨卿者不成著”。岳阳楼的历史和影响,完全说明了他的看法的正确。(《人民日报》199602)(4)她跟陶小陶躺倒就不想再起来了,丁一将随身带来的食物拿出来,说,我们要在山顶吃午饭,这很有意义。歇了半天,俩美女才坐起来吃那顿有意义的午餐。(引自高迈2013a)例(3)和例(4)的加下划线部分都是经由引者(作者或叙述者)实施引用行为进入当前语篇之中的,前一例是“滕子京”说的话的直接完整呈现,后一例是对“丁一”说的话的截取引用。例(3)的引语就是通常说的直接引语。它是引者立足于当下的叙述情景,通过言说动词“说”对历史情景中话语的明示提及,将之接引到语篇中的。这表明这一引语如同例(2)提及性运用的“巧克力”一样,虽然进入了当前语篇,但与其所处语境中的话语在情景和语义上却是分离的,即仍指向话语发出时的原初情景,而不受叙述情景的制约,具有上下文独立性(Saka1998)。也就是说该引语的运用本质上是对语言单位的指涉,以相当于言说名词的身份(如“话”)参与了句子和语段的构造,形式上可以接受替换或删略检测,这两种操作都基本无碍于引语所在句结构和/或语义的完整性。例(3)的直接引语替换为言说名词短语“一句话”之后,其所在句仍是一个合格的句子:(3’)当初,滕子京重修岳阳楼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基于此,我们将直接引语及其变体间接引语、自由直接引语和自由间接引语称为“提及性引语”。②提及性引语前后有或可补出对它进行陈述或指称的言说词语,通常是因应语篇的互文构造需要而形成的,表现形式多为句子或语段。与例(3)不同,例(4)的引语并未借助提及成分,而是引者通过对人物话语的节录,将之用作句子成分而完全融入自己话语中的。如同例(2)使用性运用的“巧克力”一样,这一引语虽然藉由引用而在来源上保持着与上文的联系,如句法和语义属性保持前后同一,仍为形容词短语,基本义不变,然而事实上其情景和语义指向已从原初的交流转到了当下的叙述(Saka1998)。在人物话语中,“有意义”指的是“在山顶吃午饭”这件“事”,而在当前语境中指的则是“午餐”。这表明该引语以语言单位的外指用法参与了句子构造,与其所处语境的词语处于同一个语义层面,具有上下文依存性和派生性。因此既不能概括和替换为言说名词,也无法删略———如果替换或删略,则引语所在句不合语法和/或句义不完整。例(4)的引语删略之后,原言者的声音和引者借以突显该声音来源的意图也就同时不复存在了:(4’)?歇了半天,俩美女才坐起来吃那顿午餐。正因为如此,我们将类似例(4)的引语称为“使用性引语”。使用性引语前后没有也不可补出对它陈述或指称的言说词语,通常是因应句子的互文构造需要截取语句而形成的,表现形式多为词或短语。使用性引语虽然融入当下情景,但并不独立构成表意单元,因而它参与构建的句子是多声部的浓缩,存在引者声音和言者声音的交叉互渗,这些声音在语义上可能是谐和一致的,也可能由于引者具有“免责”特权而造成矛盾背反,即反讽(Yus1998)。这是使用性引语与形式上相似的提及性自由引语的主要区别。
2.何为引语介体回到引言讨论的两个例子。根据上一小节的分析,赵元任先生提到的“之乎者也”和例(1)的“呢呢”形式上也是局部引述,具有派生性,参与句子构造并作结构成分,因此似应归入使用性引语范畴。不过,这几个虚词引入句子结构后,不仅句法性质发生了变化,无法再按助词理解,应解析为言说动词如“说”;而且语义功能也发生了变化,由表达语气转为实施陈述:“你呢呢嘛”即“你说(呢呢)嘛”,“你又‘之乎者也’起来了”即“你又说(‘之乎者也’)起来了”。这与“使用性引语保持和源出语境一致的语义、句法属性”的特点是相悖的。换言之,“之乎者也”和“呢呢”虽然表面上是使用性的,而实质上则相当于例(3)中起提及引语作用的言说动词“说”,表明它们都停留在原初情景的指向上,没有转向当下情景。从话语之间的关系来看,引者引用这几个虚词的实际目的并非在词语层面进行对应指涉,而是意图通过陈述和/或指称间接地将原语境中包括它们在内的句子引到当下情景中来。也就是说,引用词语起的是引导听者的提示和媒介作用,它们关联的始发话语才是真正的引语。例如,例(1)的“呢呢”以陈述性提及的方式,关涉了始发话语中以“呢”为句末助词的三句话,这三句话是真正的引语。再如:(5)金亮:好容易请的假,也白请了。王淑华:没没没,别白请啊。我现在给那个樊大夫打个电话,咱现在过去。(娟子《金太郎的幸福生活》)非引用的“白请”作句法谓语时,重音在副词“白”上,整个短语意在提醒“不要徒然、白白做某事”。然而“白请”在例(5)中整体引用时,重音在“白请”整体上,用“别”否定后,整个短语的意思是“不要说‘白请’这样的话”,“别”和“白请”之间会有稍微长一点的停顿,以显示“别”并不直接否定“白请”,而是否定隐含未现的言说动词“说”。如果要完整理解例(5)的承接话语,不仅需要回溯始发话语中的“白请”,而且要将其所在的小句以提及的方式嵌入当前语境中,对“别白请啊”作如下解读:③(5’)别(说)“也白请了”啊。即引者通过引用始发话语中最为突显的部分,而将其所在的小句引进了承接话语中。这一理解程序表明,引用词语的实际功能在于提及真正的引语,不过这一引语并未如例(3)的直接引语一样出现在当下语境中,而是需要经由代入解读方能显露出来。这种代入解读实质上是一种互文操作:始发话语作为源文本参与了承接话语的构建,使承接话语成为互文本,在话语之间建立了互文关系。反过来看,这种引用也就是始发话语以互文方式进入承接话语的表征。鉴于例(1)、(5)的引用词语在性质上是一种提及引语的手段,起的是述及并转指真正引语的中介作用,因而我们将之称为“引语介体”。如果引用词语仅及于自身,而不具有提及引语的功能,那么就不属于引语介体。如:(6)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鲁迅《孔乙己》)此例承接话语中的“清白”是陆庆和、黄兴(2009)所说的“关键词”引用,“清白”作为独立的引语,受“什么”否定,不具有关涉始发话语的作用,因此不是引语介体。
3.作为话语焦点的引语介体从上一节的讨论可知,引语介体的形成和运作均与认知转喻(metonymy)机制有关。由于转喻意味着以认知上最突显的部分(喻体)代指全体(本体),因此如果话语中某一信息或某种表达方式因引起了听者的特别关注而突显出来,显著度最高,并且该信息或表达方式又集中体现在某个语言单位上,那么就可以转而在表达时将它引用为介体(喻体),借助它指涉包括它自身在内的话语,将之确立为真正的引语(本体)。引语介体的确立是针对焦点的操作,焦点的遴选和判定是认知识解的结果。例(1)始发话语的三句话均以助词“呢”结尾,它的不间断反复出现使夸张强调语气的量级持续提升(齐沪扬2011),同时也强化了句子的聚合性,两者相互促进,使这种让听者感到极不耐烦的语气成为显著度最高的话语属性。例(5)始发话语的“白请”是言者表达的语义焦点,同时也是听者认为最重要的信息。也就是说,在听者看来,这两个词语是最需要在表达上加以突显的部分,能够起到转指对方话语的作用。为了便于说明问题,我们把这种经由听者的识解而突显出来,在表达时起转喻话语作用的语义信息焦点和表述方式焦点,统称为“话语焦点”(discoursefocus)。话语焦点是从理解和接受的角度确立的,具有较强的主观性。作为语义信息焦点的引语介体既可以是类似例(5)的谓词性词语,也可以是体词性词语,如下例的“动物园”:(7)女老乔气鼓鼓走到老孙面前“:老孙,你管不管吧,办公室都快成动物园了!”老孙正兀自坐在那里抽烟,在想自己的心思,见女老乔来打岔,就有些不满,何况他平时也对女老乔看不起,就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不必夸大事实,一只小昆虫,何必动物园。”(刘震云《单位》)语气表达的过程同时就是实施言语行为的过程。通常所说的句类既是按语气划分出来的句子类别,也是不同言语行为类型的表征(刘大为1994),因而作为言语行为的重要组成部分,语气具有识解为话语焦点的可能性。除了语气之外,表述方式焦点还包括渗透于话语之中的主观情态如认知情态、道义情态,以及语句之间的连接方式等。这一类焦点主要通过副词、连词、叹词等体现出来。如下例的“因为”:(8)俄而,她复又生机勃勃地向担心地注视她的孩子们微笑,朗朗说道:为什么每个小朋友都要自己穿衣服?现在我请一个小朋友站起来回答我。因为每个小朋友都应该自己穿衣服因为不应该让别人帮忙因为别人都很忙……于倩倩上气不接下气说了一串“因为”没词儿了,两条绿鼻涕眼瞅就要淌过嘴唇哧溜一下又全缩回鼻腔内。(王朔《看上去很美》)从句子中的分布来看,引语介体主要集中于两个位置,一个是谓语位置,一个是主宾语位置。前者是以引用词语实施言说行为,如例(1)的“呢呢”;后者则是以引用词语代替话语成品,如例(8)的“因为”。
4.引语介体的去范畴化运作话语焦点的识解和引语介体的遴选、确立虽然具有一定程度的主观性,但并不是任意的。例如,对引语实施转喻互文的虚词介体,其语法意义的辖域都是句子、语段这样的话语单位,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作用范围限于谓词的结构助词(“了1”、“着”、“过”)等未发现有此用法的主要原因。由于引语介体有较强的拟声性,通过陈述或指称转喻原初情景中的话语,因此无论是实词还是虚词,一旦引用为引语介体,就意味着本身的句法和语义属性被抑制甚或丧失,同时发生了去范畴化和同质化:或者依托陈述临时转化为言说动词,如例(1)的“呢”、例(5)的“白请”和例(7)的“动物园”都应解析为“说”这样的动词;或者依托指称临时转变为言说名词,如例(8)的“因为”应解析为“话”这样的名词。对于虚词介体来说,去范畴化还意味着句法上的升格,一般表现为从非句子成分升格为谓语或主宾语。此外,去范畴化也包括词语层面上从非词音节到词的转变。如:(9)“啪!”他一拍大腿“,[听上去的确不错,那就这么着吧。]”“着什么着!你贫什么呢!跑到哀家跟前来犯酸!有时间来哀家这儿开后门,不如快去搞定那些酸书生,你就不怕梁太傅捷足先登吗?”(星野樱《嬉游记》)例(9)始发话语中的“着”并非表示动作或状态持续的结构助词“着”。根据吕叔湘(2010)“,这么着”作为整体是一个代词,代替某种动作或情况,在句中作谓语,“着”的发音为轻声的zhe。④“那就这么着吧”意为“那就这样吧”。然而由于在承接话语中确立为引语介体,本来是构词音节的“着”就升格成了语气词———言者对这种语气不满而将它确立为焦点,后续话语“你贫什么呢!”可为旁证。虚词介体的升格在语音形式上也有所体现,所有轻声的虚词都相应地发生了重读提升,有了完整的声调,且都是阴平调。例如,例(1)的“呢”在始发话语中是语气助词,读轻声,而在承接话语中则作谓语,读阴平。为了进一步从互文角度探讨引语介体的功能,接下来亟需回答的问题是,引语介体是如何激活前面的真正引语并将之纳入当下语境,建立互文关系,从而完成句子和话语建构的?
二、引语介体与话语的互文建构
1.引语介体与句子的互文建构引语介体对引语的转喻激活,是通过述及和/或指称引语,使之成为互文的源文本,并代入当下语境,形成互文本的过程。如果将转喻激活视为一种互文功能,那么这种功能应该与既是话语焦点,又是结构成分的引语介体在句中实现的语法功能一致。由于陈述蕴含指称(熙1982),因此引语介体的转喻运作方式不外乎以下两种:一种是通过引语介体的陈述,藉由言语行为述及引语,一种是通过引语介体的概括,借助指涉话语成品指称引语。例(1)、(5)、(7)引语介体的运作属于前一种情况,例(8)则属于后一种情况。
1.1陈述与句子的互文建构例(1)、(5)、(7)的引语介体均分布于谓语位置,但它们并不陈述新信息,事实上,由于这些词语的原发出者是始发话语的言者,因此无论本身的词性如何,它们在承接话语中表征的行为都是引述性的,分别从知域例(5)、(7)和行域例(1)转入了言域(沈家煊2003),是对原初情景中话语的引而述及,并不指向外部情景或当下情景。换言之,作为谓语核心的引语介体启动并实施的是一次针对始发话语的言语行为,旨在以这种方式引导听者实现对引语的转喻激活。从理解和接受的角度来说,转喻激活是对隐含和内嵌于承接话语中的言语行为的解读还原:首先在句内将引语介体解析为言说动词,然后在句间通过述谓将引语介体指涉的引语纳入承接话语中。立足于互文观察,陈述性转喻意味着承接话语的建构应该从言语行为和话语成品两个层面进行梳理。从行为层面看,互文指承接言者的言语行为接纳对方言语行为的过程,从成品层面看,互文指引语参与编织的句子结构。例如,例(1)以语气为话语焦点,引语介体“呢呢”应分析为言说动词“说”,而“说”的“话”就是始发话语以“呢”结尾的三个句子,这些真正的引语被转喻激活之后,进入并参与承接语句的构造。如果以M表示引语介体,Q表示引语,始发和承接言语行为分别表示为S始和S承,源文本和互文本分别表示为T源和T互,那么例(1)由引语介体造成的承接句的互文建构可以表示。比较例(5)、(7)和例(1)可知,陈述性引语介体从实现方式和来源上可分为两类,一类独立、无标记地分布于谓语位置,依托言语行为分层及转喻构建互文,除例(5)的谓词性词语和例(7)的体词性词语之外,还包括一些副词,如:(10)阚道壮说你疯话又变成屁话了,这还用问么?[当然还是阚道仁村长了。]阚善道又笑了,呔,都“当然”了还用得着选么?更用不着我发动羊去投票罗。(徐承伦《村经》)此例以副词“当然”为引语介体,它的陈述使用将“当然还是阚道仁村长了”这句话引入了承接句子中。另一类则是不独立、有标记的,强烈依赖固定格式,特别是以表否定、重读的“什么”为核心的框架实现陈述功能(吕叔湘2010),主要包括助词、叹词、副词等。例(1)对助词“呢”进行构形重叠,然后加“嘛”即“什么”⑥构成反问句,显然是利用了表禁阻、相当于“别V”的反诘格式“VV什么”(周一民2002)“,你呢呢嘛?”即“你别呢呢地说(这些话)!”除此之外,作为引语介体基底的结构框架还有“V什么V”、“什么V(不V)”等⑦。表语气的助词“吗”“、吧”“、了2”,叹词“啊”(及其变体)等均可在以上框架的支撑下引用为介体,实施并完成对句子的互文建构。如:(11)牧羊女听了也高兴起来,十分赞同地说道“:就是,这水,叫‘宝泉’好,这山,叫‘宝山’也好。不过,你是谁呀?[你改的名字能算数吗?]”“吗什么吗?我说了就得算。”乾隆非常豪气、非常自信地说到这里,差点把身份亮出来,忙改口道“,不信你就等着看吧!”(朱润祥《朗朗乾坤:乾隆辉县私访记》)(12)“齐公子比较好,还是梁呆子?”“[……齐公子……吧?]”全世界的男人和妹夫比,她也不能违背天良选妹夫啊。“你吧什么吧!干脆点!到底谁比较好!”(星野樱《嬉游记》)例(11)和例(12)分别是对始发话语疑问语气和揣测、不确定语气的聚焦,将“吗”和“吧”代入了“V什么V”框架。只要有完整的语调,即使整句只有一个词,也可以视为源文本。如:(13)秋香:也没别的办法了。快,你快点帮我磨墨。唐伯虎:[啊?]秋香:啊什么啊呀!你快帮我磨啊。我只有凭自己的记忆去画了,哎,可是唐伯虎的画意境这么高,我怎么能模仿得像呢?(陈文强等《唐伯虎点秋香》)此例针对始发话语的惊讶语气实施了互文引用,参与承接语句构造的源文本就是由叹词“啊”构成的独词句。引语介体也可以先作拟声重叠,然后再进入固定格式中,形成类似于话题-评述的结构形式(刘丹青2009)。如:(14)朱买臣:[我明年五十岁就要做官了,我就要做官了!]崔氏:了了了,了什么了!此等屁话,我听你自己都唠叨有二十年了吧?(余青峰《结发夫妻》)例(14)是指向始发话语肯定、确定语气的转喻引用“,了”的拟声重叠“了了了”相当于引述性话题“,了什么了”则是指责性评述。再如:(15)“你!”龙玉致也火了,“嫂嫂现在已经很难过了,你还老说这些。你不明白,嫂嫂晕倒的时候他有多紧张。如果他不当嫂嫂是他的女人,他生气做什么,反正,[九哥虽不知道小七就是嫂嫂,但他对她———]”“反正反正,什么反正!依我说,反正辛……温如意是个混账,你哥也是个混账!”玉环猛地站起来,低吼道。(墨舞碧歌《再生缘-我的温柔暴君》)此例聚焦于始发话语言者坚决的主观态度。副词“反正”的引用方式与例(14)相同,先通过拟声重叠确立话题“反正反正”,再用“什么反正”加以评述,从而使始发话语中受“反正”修饰和引导的话语(“反正”之后的部分)作为源文本参与了当前句子的构造。
1.2指称与句子的互文建构例(8)的引语介体“因为”受数量短语“一串”修饰,作宾语中心语。这一提及用法使连词“因为”在语义上转化成了对语言单位的概括,应分析为“话”、“句子”这样的言说名词,“一串‘因为’”指的就是上文由“因为”连接的一组句子。这表明该例是借助引语介体的指称功能提及引语,将之引入当下语境,完成承接语句的互文构建的。再如:(16)孙屎根马上去找政委,提出一个建议,说十五那天日本兵要去马村收粮,他可以带着自己的中队去消灭他们。[一来那里是自己的家乡,地形比较熟,打仗有把握;二来日本兵不防备,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三来县大队成立以来,没敢跟日本正面打过仗。……;四来日本人武器精良,突然袭击消灭他们,武器缴过来可以补充大队。]政委听了他的“四来”,也十分高兴,当下就批准了他的计划。(刘震云《故乡天下黄花》)此例作为引语介体的“四来”在句中作宾语中心语,它不再表示列举的序列,而是对上文四个方面话语的概括提及,借由指称将这些引语嵌入到承接句子中,建立了上下文的互文关联。指称性引语介体的实现形式除了以上两例的数量名短语或数名短语外,还会利用“的”字结构,“的”起的作用就在于提示听者被转喻的其实是一大段话(高迈2013b)。这种情况下,引语介体倾向于进入“什么VV的”、“什么V不V的”框架,框架中的“的”字结构转指引语,前面重读的“什么”则对引语实施否定。如:(17)我不经意地说“:[大概肥料下的不匀吧?]”“什么大概大概的?人不大,先验论可不少!”她翻了我一眼,放下担子,脱了鞋,朝田埂上一撂“,哗啦哗啦”地趟进了泥水汪汪的稻田里。(岳长贵《青山红路》)例(17)将情态副词“大概”代入了“什么VV的”框架,对始发话语中的引语进行互文关涉。“大概大概的”指“‘大概肥料下的不匀吧’(这样的话)”。而表指称、非重读的“什么”既可以和“的”字结构共现,也可以单独使用,对引语进行转喻激活。如:(18)童小舒没有想到汤明皓这么快就发火了,她还是平静地说道:“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呢?说起来,我本来是应该能完成这个任务的,这不是你提出来时间要提前吗?再加上我家中又有了这么多麻烦,[所以才赶不出来了。]”“没有什么所以不所以的,我这里根本就不允许有什么所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汤明皓更加激动了。(刘学文《“双开”行动》)例(18)的承接话语有两个非重读的“什么”,前一个与“的”字结构“所以不所以的”共现,后一个单独使用。从言者强调对结果的不满可以看出,这两个引语介体的所指集中于“所以”所在的小句。
2.引语介体与话轮的互文构造上一小节的分析和描写主要针对的是句子的互文建构,无论引语介体是陈述性的还是指称性的,作为互文本的引语介体所在句的形成,都是两个主体、两种言语行为、两种不同来源的话语共同塑造的结果。事实上,从话轮之间的关系来看,引语介体也是一种衔接手段,它所在的句子通常是承接话语的第一句,具有显明的衔接话语,顺利完成话语权转移的作用。进一步观察,言者借助引语介体对始发话语进行的主观性极强的评定,通常并不单独形成话语片段,而是会再加上后续话语,对这种评定进行分析、说明或解释。例如,例(1)在通过“你呢呢嘛”进行呵斥之后,继之以“吝啬!”,说明了呵斥的原因。例(17)利用“什么大概大概的”对不确定语气表达不满之后,加上“人不大,先验论可不少!”,对何以不满作出了解释。由此看来,承接话语的内部结构至少包括了两部分,前半部分的反诘事实上相当于确立了谈论的主题,而后半部分的分析、说明或解释则是围绕这一主题进行的,两者共同组成一个完整的话语片段。如果以“否定”表示引语介体所在句的话语义,以“说明/解释”表示后续句的话语义,那么这两部分的整体组合义就可以概括为“否定-说明/解释”。如果进而考虑互文涉及的始发话语中的源文本,就可以发现,引语介体对引语的转喻互文实际上可以在语义上将两段话语、两个文本、三个部分整合为一体,即:始发话语:[源文本]———承接话语:{互文本[引语介体所在句]———[说明或解释]}这进一步说明,引语介体的确立并非单纯的词汇句子层面的操作,而是由句法和章法共同驱动的现象,与话轮的建构、话语的组织方式和结构格局密切相关。
3.引语介体与互文的主观性引语表现的是当前文本和源文本之间的阐释关系。Kristeva(1980)指出,互文性的引用从来就不是单纯或直接的,而总是按某种方式加以改造、扭曲、错位、浓缩或编辑,以适合引者的价值系统。因此,即使是提及性的直接引语,也是因应言者的表达需要和语境要求,经过了主观梳理而进入当前文本中的。引语介体转喻互文的主观性主要体现在虚词类介体上。无实在义的虚词作为引语介体,通常源于始发话语语气、情态的特别突显,言者在引用时,往往会进行声音的摹拟,并用作结构成分,这种非常规的句子构造和应答方式,违背了关联原则和礼貌原则,具有鲜明的主观性。另一方面,虚词的引用大多利用了句法补偿机制,借助固定格式如“VV什么”、“什么V不V的”等实现述谓和指称功能,而这些都是表反诘的否定性语用格式,表达不以为然、不赞成、反驳甚至愤怒等主观情态(赵元任1996、吕叔湘2010),它们在用法上可自由转换,例如例(14)的“了什么了”可转换为“了了什么”、“什么了不了的”、“什么了了的”等。这些因素协同作用,进一步强化了言者的主观性。深入观察可以发现,这些格式实际上还具有较强的组合性,它们否定的程度或主观性量级有所不同。大致来说,否定程度和主观性量级主要取决于“什么”的位置和性质。“什么”在引语介体后时,是疑问代词,整个格式实施的是述谓性否定,聚焦于对方的言语行为,表示禁阻。“什么”在引语介体前时,是指示代词,整个格式实施的是指称性否定,聚焦于对方的话语,表示不应该或不同意。因此,比较而言,“VV什么”和“V什么V”的结构形式更为直接,语气更为强烈,否定等级和主观性量级高于“什么VV的”和“什么V不V的”。从这个角度来看,引语介体对引语的转喻通常造成的是否定性的互文建构。萨莫瓦约(2003)认为,互文绝不仅仅是一个静态概念,更是一种动态行为,而“否定”正是互文行为之一。将虚词引入承接话语,用反诘的方式对始发话语予以否定,也就意味着将在前的言语行为及关联话语嵌入当下的言语行为中,所谓虚词介体造成的否定性互文,指的是两种言语行为的互涉,即承接话语针对始发话语实施了否定行为。换句话说,承接话语中由虚词介体代入固定格式而建构互文本的过程,相当于实施了一次表情式言语行为。当然,引语介体是实词类词语时,转喻互文的主观性也有所体现。如例(7)所示,即便听者关注的焦点与言者的表达一致,但因为承接话语的应答并不直接针对这一焦点,而是通过将它确立为中介,从而将真正的引语代入语境中进行反诘或评述,这种应答方式事实上就造成了信息推进的中止和关联性的缺失,因而远远超出了言者的预期,也具有较强的主观性。
三、结语
目前的引语研究主要集中于探讨语言的提及现象。提及维度的研究由于理论视野所限,缺乏深入系统的梳理,对引语的形式及其参与语篇结构和语义构造方式的考察还有所不足。引语是典型的互文实现形式,互文是言者之间对话和话语完形运作的表征。本文立足于互文讨论了一种较为特殊的词语引用现象。首先参照语言的提及和使用将引语分为两大类:提及性引语和使用性引语。根据引用词语实际上起的是提及真正引语的媒介作用,将之界定为“引语介体”。在此基础上,本文围绕话语焦点的识解,引语介体的去范畴化问题,深入探讨了引语介体如何依托转喻机制参与句子和话语的互文建构,分析了互文关联涉及的语言因素和条件,考察了引语介体转喻互文与主观性表达之间的关系。
研究表明,根据言说词语的有无并结合情景和语义指向厘清引语介体的性质,有助于对一些常见的归属不明或似是而非的现象作出明确辨识,呼应目前引语研究中较为关注的引语的功能问题。引语介体的确立是针对话语焦点的互文操作。承接话语将引语介体用作结构成分,既使它参与了句子层面的建构,同时也通过它的陈述和/或指称功能关涉了上文话语,并将之纳入到自身的构建中来,这一转喻激活过程充分显示了话语之间通过互相映射以构建语篇的动态性质。引语介体在述及或指称邻接上文的引语时,并没有言说词语与之共现,因此这种引用本质上是一种言语行为和/或话语成品的隐含提及现象。这种隐含提及的句法表现是引语介体在互文本中临时用作言说动词或言说名词,话语表现是由指向引语而造成了话轮之间的互文。此类互文现象并不违背互文关系以历时性为基础,源文本和互文本之间必须有时间先后的区别这一根本原则。与实词性词语作介体相比,虚词引用为介体大多利用了句法补偿机制,在句中的实现方式是有标记的,在代入固定格式的引用过程中,发生了去范畴化和同质化。
本文的研究显示,语言单位具有因应语境和功能需要进行形式调配的自组织机制。包含引语介体的承接句是互文建构的体现,这一事实再次说明,句法表现形式一定程度上是章法塑造的结果,句法具有语篇适应性。
作者:马国彦 单位:华东师范大学国际汉语教师研修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