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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中的“势”是作品中所体现的艺术生命的情态、趋向和力度,是作品生命的姿式,基于有形而不滞于有形,通过艺术作品有限的感性形态引而不发,表现出无限的生机和活力,具有独特的个性风采。中国古代的“势”源于军事和哲学术语,后被人们用来以兵法比喻书法艺术等。战国时期托名姜子牙著的《六韬•军势》云:“势因于敌家之动。”势的形成是两个对立面作为一个整体所造就起来的。势还指男人的生殖功能,剥夺男人的生殖功能叫“去势”。艺,繁体字同“执”,种植。势是艺之力,势与艺在字形上是相通的。兵法之势通于艺,主要指技巧和艺术性的效果。《易•坤》:“地势坤。”这里,“势”指的是自然万物的姿态和状态,是形态、位置、力量的合称。风水中也讲“形势”:“近观为形,远观为势。”(《风水圣经•宅经•葬书》)古代描述强调气象、气力和气势,我们观察和欣赏对象,不能只见其形,不见其势;对势的观察能够体现主体的眼力。后来,“势”被借用于环境、局势和艺术情境的评价,艺术作品的情境也让作品体现出外势。《文心雕龙•定势》所谓:“夫情致异区,文变殊术,莫不因情立体,即体成势也。”主要强调作品的体态以情感为动力,在作品的体式和风格中体现势。
一、生命精神
艺术作品要自觉地追求势,体现宇宙之道和生命规律。在中国传统思想中,势之体源于气。清代黄子云《野鸿诗的》说:“气不充,不能作势。”梁同书《与张芑堂论书》也说:“字要有气,气须从熟得来,有气则有势。大小长短,高下欹整,随笔所注,自然贯注。”气势的气,是天地间自然万物的生气、心中的灵气,通过感性动态的气加以体现。气体现在有生命力、有生气的作品中,从作品的生命整体中通过势显露出来。清代的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云:“气之在是,亦即势之在是也。气以成势,势以御气。势可见而气不可见,故欲得势,必先培养其气。气能流畅,则势自合拍。气与势原是一孔所出,洒然出之,有自在流行之致,回旋往复之宜。不屑屑以求工,能落落而自合。气耶,势耶,并而发之,片时妙意,可垂后世而无忝,质诸古人而无悖。此中妙绪,难为添凑而成者道也。”又云:“统乎气以呈其活动之趣者,是即所谓势也。”势与气相关联,体现了中国艺术的生命精神。作品整体必须体现生命活力,才能有势,僵死的作品无法体现出势,而势更强化了作品的生命活力。这种生命力是宇宙生命精神和主体生命精神的统一,是作品中运动的势态和劲健力量的统一。汉语中有“气势”一词,说明两者的关系非常密切。近代金绍城《画学讲义》云:“作画以有气势为上,有气势则精神贯穿、意境活泼,否则徒具形式,毫无精神,死画而已,有何趣味之足言?”从中体现出艺术作品生命的力度。艺术作品中的势体现了宇宙的生命精神,体现了生命的节奏与韵律,流动于作品的生机与活力之中,表现生机和活力,使生命力的气脉贯穿始终。艺术作品因动成势,是自然节律与人生节律的统一,对艺术作品生命活力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蔡邕《九势》云:“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矣,阴阳既生,形势出矣。”说明势体现了阴阳化生之道。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笔墨相生之道,全在于势。势也者,往来顺逆而已。而往来顺逆之间,即开合之所寓也。”这些都在说明笔墨相生,往来顺逆,体现自然的开合之道,传达出自然的生命精神。艺术中的体势,首先是自然之体势的体现。艺术的开合收放,体现了自然的开合收放。如节奏韵律的常与变的关系,便体现着势。在事物的变迁历程中,势体现了运动发展的趋势和动力。势中包含着内在的驱动力,自然而有节。势的自然性常常超越既有的规范。虞世南《笔髓论•释草》:“或体雄而不可抑,或势逸而不可止,纵于狂逸,不违笔意也。”艺术作品的生命活力常常在于势,因为势同样体现了宇宙的生命精神,是物我同构的表现。气势是贯穿作品始终的生命精神。势与象、形和体之间关系密切。王微《叙画》云:“夫言绘画者,竟求容势而已。”这就包括了形象之体和寓于其中的势。首先,五行之气交融而生成万象,象则以势相动。势寓于象中,通过象而得以表现,有象则有势,象是势的后盾。艺术作品以象为体,以势为用。势本身不是实体的形与象,但具有潜在价值,可以转化为实体。《考工记》所谓“审曲面势”,说明工艺创造审度材料的曲折,由曲见势,因材制宜。势蕴于基于感性而不滞于感性的意象中。在艺术作品中,势是意象变化和发展的动力。艺术作品通过势而获得巨大的感染力。在以象明意的过程中,作品托象显势,故势要畅达。荆浩《笔法记》云:“山水之象,气势相生。”在意象中体现出势。其次,势依托于形而不滞于形,艺术语言已尽而势有余。《文心雕龙•定势》谓:“形生势成”,也在说明势依托于形。势与形密不可分,势寓于形质又不滞于形质的内在生命力,有气势,有力度。第三是即体成势。张怀瓘《书断序》:“或体殊而势接,若双树之交叶。”势是因体为用、因势显态、顺势显态。刘勰《文心雕龙•定势》:“圆者规体,其势也自转;方者矩形,其势也自安。文章体势,如斯而已。”势依托于形而体现。势依托于体,故称“体势”;势寓于体中,是体的驱动力,所以刘勰《文心雕龙•定势》认为:“循体而成势,随变而立功。”《佩文斋书画谱》卷五唐太宗《论书》:“太宗尝谓朝臣曰:今吾临古人之书,殊不学其形势,惟在求其骨力,而形势自生耳。”其中,形与势的关系,在书法艺术中体现得更为明显。书法中讲究体势的开阖收放,其中的笔势带来体势和书法气韵的创造。李世民《书王右军传授》云:“献之虽有父风,殊非新巧。观其字势,疏瘦如隆冬之枯树;览其笔踪,拘束如严家之饿隶。”(载《书法钩玄》卷四)书法中的点画各自也顺应自身的姿态特点。其笔势寓于笔画之中。涂光社认为:“‘势’在书法中可以看作是笔墨运行过程展示出来的艺术效果。”①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譬诸岁时,下幅如春,万物有发生之象;中幅如夏,万物有茂盛之象;上幅如秋冬,万物有收敛之象。时有春夏秋冬自然之开合以成岁,画亦有起讫先后自然之开合以成局。若夫区分缕析,开合之中,复有开合。如寒暑为一岁之开合,一月之中有晦朔,一日之中有昼夜,至于时刻分晷,以及一呼一吸之间,莫不有自然开合之道焉。则知作画道理,自大段落,以至一树一石,莫不各有生发收拾,而后可谓笔墨能与造化通矣。”笔墨能与造化通。康有为《广艺舟双楫》:“古人论书,以势为先。……盖书,形学也。有形则有势。”说明书法中形寓于势中,势以形为基础。陈绎曾《翰林要诀》:“形不变而势所趋背各有情态,势者以一为主,而七面之势倾向之也。”在书法中,文字虽然是有定形的,而势则各有情态,以一为主导,笔势向着各个方向展开形成特定的形势。
二、势的创构
势对艺术创作十分重要,历代艺术家对艺术创作的“得势”都十分强调。不懂得艺术的势,在创作中不能得势,创作则不能成功。《佩文斋书画谱》卷三唐张怀瓘《玉堂禁经》云:“夫人识书,须从师授,必先识势,乃可加功。”势中包含着艺术家对万物生机的体悟和自我灵动的情怀。清人唐岱《绘事发微•得势》云:“夫山有体势,画山水在得体势。”“诸凡一草一木,俱有势存乎其间。”他认为画山水乃在于师法山水之势,表现山水之势。又说:“画山水起稿定局,重在得势,是画家一大关节也。”把得势看成是艺术成败的关键。书法创作中势的疾和徐,与每个创作者的心性有关。《蔡邕石室神授笔势》托蔡琰转述其父蔡邕云:“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书有二法,一曰疾,二曰涩。得疾涩二法,书妙尽矣。夫书禀乎人性,疾者不可使之令徐,徐者不可使之令疾。”指出了书法之势与人性之间的关系。在艺术创造中,对势的创构体现了情感的动力。势具有情感的趋向性,是艺术家创作情势的使然,昭示了情感的走向与轨迹,从而使“势如破竹”。艺术家在创造过程中,常常通过“引而不发”以蓄势,体现了艺术家创作的势头和事态,具有趋强的方向性,对于主体的感受形成冲击。刘勰《文心雕龙•定势》:“因情立体,即体成势。”势的表现体现了艺术家的匠心和灵感,艺术家在作品中通过势显示了高超的表现力。取势是通过灵感的激发而造就的,要在酝酿的基础上一蹴而就。势与艺术家的情意有着密切关系。艺术作品的体势,源于天地之体势和主体的心意,是物象之势与主体之势的统一。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二评谢诗:“以意为主,势次之。势者,意中之神理也。唯谢康乐为能取势,委宛屈伸,以求尽其意,意已尽则止,殆无剩语;夭矫连蜷,烟云旋绕,乃真龙,非画龙也。”势蕴于意中起主导作用,是意中之神理,有利于意的传达。形与意合,使势从传达中得以显现。顾凝远的《画引》曰:“凡势欲左行者,必先用意于右;势欲右行者,必先用意于左。或上者势欲下垂,或下者势欲上耸,俱不可从本位径情一往,苟无根柢,安可生发?”在创作过程中,艺术家对于势首先当了然于心,得心应手。书家以笔势抒发情怀,传达意趣。《小山画谱》:“意在笔先,胸有成竹,则疾有所势。”在创作中,艺术家随意赋形,以势达意,以心灵主导势。势在情景的有机融合中显现,其中体现了主观的气势、情怀和想象力。在艺术创造中,势体现在作品的意脉之中,并且溢于象和艺术语言之外。唐代张怀瓘《画断》所谓“意余于象”,其“意”中也包含势的动力作用。艺术家以学养纵其势。艺术作品是否表现出势,也与艺术家的造诣有关,要出神入化,方能神机所到,兴与物会,然后得心应手,充分表现出势。因此,艺术家的学养可以让势如虎添翼。清代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心手笔墨之间,灵机妙绪,凑而发之。文湖州所谓急以取之,少纵即逝者,是盖速以取势之谓也。”心随手变,体现灵感和创造。笔势是天资和修养的统一。项穆《书法雅言》论唐人书法:“若虞若欧、若孙若柳、藏真张旭,互有短长,或学六七而资四五,或资四五而学六七,观其笔势生熟姿态端妍,概可辨矣。”在项穆看来,内在神气以天资为主,而笔势则更须学养使其自然、圆熟。势与艺术作品的构思有密切关系,是思绪的趋势。创作论中讲“取势”与“布势”,就是讲构思与势之间的关系。顾恺之《论画•孙武》曾云:“若以临见妙裁,寻其置陈布势,是达画之变也。”势通过构思和布局体现,体现在从传达到构思的整个过程中。清代笪重光《画筌》中也云:“得势则随意经营,一隅皆是,失势则尽心收拾,满幅都非。势之推挽,在于几微,势之凝聚,由乎相度。”艺术家结体取势,在虚实显隐之间,增强表达的张力。作品的结构对势有影响,结构严密,有利于势的畅达,强化势的表达效果。必要的渲染和烘托,也是在助势。势也使欣赏者从作品中以小见大、以约见博。王夫之《姜斋诗话》说:“论画者曰:‘咫尺有万里之势。’一‘势’字宜着眼。”说明艺术作品以小见大,以少状多,言有尽而势有余,势溢于作品之外,形收而意未收,让作品中的有限表现引发丰富的联想,使之趋向无限,从而极大地增强了表现力。艺术创作的“法”是成“势”的基础,首先要“得法”。作品的表达要有基本的法度。清代华琳的《南宗抉秘》云:“于通幅之留空白处,尤当审慎。有势当宽阔者,窄狭之,则气促而拘,有势当窄狭者,宽阔之,则气懈而散。”但势的创造与表达又常常不拘于常法,要依势变法,法有时要做相应的变通。王夫之云:“势之顺者,即理之当然者也。”(《读四书大全说》)“迨已得理,则自然成势,又只在势之必然处见理。”(《读四书大全说•孟子•离娄上》)“凡言势者,皆顺而不逆之谓也。……知理势不可以两截然分”(《读四书大全说•孟子•离娄上》)势体现了规律性与独创性的统一,体现了守正创新的特点,是法和艺的统一。势还需要通过艺术语言而得以表达,即刘勰所谓的“情固先辞,势实须泽”(《文心雕龙•定势》)。为了增强势的表达效果,势在艺术表现中常常需要欲扬先抑。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云:“作书发笔,有欲直先横,欲横先直之法。作画开合之道亦然。如笔将仰,必先作俯势,笔将俯,必先作仰势,以及欲轻先重,欲重先轻,欲收先放,欲放先收之属,皆开合之机。至于布局,将欲作结密郁塞,必先之以疏落点缀;将欲作平衍纡徐,必先之以峭拔陡绝;将欲虚灭,必先之以充实;将欲幽邃,必先之以显爽:凡此皆开合之为用也。”在创作中,作品有起势、收势,包括设置悬念等,引起欣赏者的想象,都是在增强势的表达效果。萧何论“书势”说:“夫书势法犹若登阵,变通并在腕前,文武遗于笔下,出没须有倚伏,开阖藉于阴阳。”(《佩文斋书画谱》卷五引《书史会要》)在具体的语言表现中,势奔放不拘,率性而成。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说:“当夫运思落笔时,觉心手间有勃勃欲发之势,便是机神初到之候,更能迎机而导,愈引而愈长,心花怒放,笔态横生,出我腕下,恍若天工,触我毫端,无非妙绪,前者之所未有,后此之所难期,一旦得之,笔以发意,意以发笔。”“所谓笔势者,言以笔之气势,貌物之体势,方得谓画。故当伸纸洒墨,吾腕中若具有天地生物光景,洋洋洒洒,其出也无滞,其成也无心,随手点拂,而物态毕呈,满眼机关,而取携自便。心手笔墨之间,灵机妙绪,凑而发之。”势的创构同时体现了主体的表现力,通过体现势的艺术语言表现出效果。
三、基本特征
中国古代艺术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势,有其基本特征。这些特征既体现了中国古代艺术的一般特征,如和谐原则,符合读者的心理期待等,又有其自身的独到之处,如动态、变通和力度等。势具有必然的规律性的特点。所谓自然趋势,就说明其规律性。《姜斋诗话》卷二云:“势者,意中之神理也。”这里的神理就是指规律。作为作品中流动的“势”态,势是一种表达的效果,其中包含了丰富的意蕴,反映了客观规律与主观情趣的交融,是宇宙生命精神的体现。第一,“势”能够给人一种全局的张力感,饱满的生命力正是因为“势”有一种全局整合的作用,将零散的细枝末节全部划归到“势”的统筹之中。以中国画为例,全篇布局必须有整体之“势”,或曰“布势”。如郭熙《林泉高致》中“山以水为血脉,以草木为毛发,以烟云为神彩,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华,得烟云而秀媚。水以山为面,以亭榭为眉目,以渔钓为精神,故水得山而媚,得亭榭而明快,得渔钓而旷落,此山水之布置也。”第二,势是力的体现。势表现了艺术品的生机勃勃的律动和活力,是力度的体现。这与势的本义是联系在一起的。势的繁体字是“勢”,是力的表现。所谓“势恒伤浅薄”(包世臣《艺舟双楫•历下笔谭》),就是强调势的力度和深度。“势”体现了力,体现了力度,即其内在的生命力,透过生命的姿态从内在生命中体现出力量。势的方向性和力度,是大化生命精神、力量与风采的体现。第三,势具有动态特征。势在动感中得以显现和展示,势能潜在于艺术作品之中。艺术作品因体成势,寓动于静,化静为动,以动态显势。艺术通过飞动和灵动表现势。在创作论上,势追求笔锋运动的富于变化和节奏感、韵律感,讲究连贯性和自然性。艺术作品有了动势,才能达到一种境界。米芾的字,以势的流动见长。势中要有活的、动态的、有生命力的体势,才是具有审美价值的作品。包世臣《艺舟双楫•历下笔谭》:“北朝人书,落笔峻而结体庄和,行墨涩而取势排宕。万豪齐力,故能峻;五指齐力,故能涩。”一般说来,艺术作品要一气呵成,流畅无滞,气脉通贯,潇洒飞动,方能体现出势,而不能太涩。草书的飞动可以强势,势具有一定的流动性。势是寓于气中的动态形式,是整个作品的动力和趋向。《孙子兵法》“势篇”曾比喻说:“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势中体现为艺术作品的动态特征。势从意象的动态中得以表现,使意象生动传神。势化静为动,引发联想,显得灵动,因而势是活泼灵动的。第四,势具有变通性。势有灵活性和不确定性的一面,有变化无端的一面。《文心雕龙•定势》云:“势者,乘利而为制也。”这与“势”的语源有关。古人兵法喻书法,强调其无常、无定的一面。灵活机动、富于变化。意象的势态,活泼恣肆。梁武帝萧衍《答陶弘景论书书》云:“拘则乏势,放又少则。”庾肩吾《书品论》也云:“探妙测深,尽形得势。烟华落纸,将动风彩,带字欲飞。”势既与主体的神、气相通,是变动不居的;同时势中显理,也有一定的准则和限度。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取势》说:“或以山石,或以林木,或以烟云,或以屋宇,相其宜而用之,必势与理两无妨焉乃得。”强调“势与理两无妨”。作品中的势,体现了艺术规范和技巧与艺术家个性的统一,使整个作品灵动,具有生命力,具有方向感和倾向性,从而具有魅力。第五,势遵循和谐原则。中国古代不同形式的艺术作品,势的表达方式虽有不同,但总体上都体现着和谐。创作要取势,势的表现要讲究度得适宜,势更重自然。弹琴的手势、指法等,与作品的体势包括风格等,是相应的。朱载堉《乐律全书》卷五:“若夫黄钟九寸,……起初细弱,其势未扬;其后愤盈,其势渐达,盖气力强弱,自然不同。”书法艺术通过迟速缓急表现势。势通过速度体现,速度过快,则又失势。姜夔《续书谱•迟速》:“迟以取妍,速以取劲。必先能速,然后为迟。若素不能速而专事迟,则无神气;若专务速,又多失势。”宋曹认为迟速应顺应规律,否则,迟而少神,速则失势。书法开合有间,收放有势。
《书法约言》:“盖形圆则润,势疾则涩。不宜太紧而取劲,不宜太险而取峻。迟则生妍而姿态毋媚,速则生骨而筋络勿牵。能速而速,故以取神;应迟不迟,反觉失势。”因此,在势的表达中,疾湿、迟速要相济为用,在艺术表达上要体现和谐原则。第六,势也是境界的表现。艺术作品的势表现在高远的艺术境界中。在势的表达中,要高妙,要脱俗。蔡襄云:“张长史笔势,其妙入神,岂俗物可近哉?”(《蔡襄集》卷三十四)徐上瀛《溪山琴况》:“既得体势之美,不爽文质之宜,是当循循练之,以至用力不觉,则其坚亦不可窥也。”势在创作的形神统一中得以表现,以传神充分显示。第七,势具有感染力。艺术家要能适应读者的心理期待,适应心理动势。艺术作品中旺盛的生命力以气势体现着感染力。在作品中,势对欣赏者的心理形成冲击。气势震撼人心,传达出神韵来(势寓于神韵之中)。作品中的势通过语言引发欣赏者的联想,并且从中对欣赏者起导向作用。作品需尽势,但在艺术表现中又不到顶点。中国艺术的“不到顶点”正是充分利用了势。近人马宗霍《霎岳楼笔谈》曾说:“明人草,无不纵笔以取势者,觉斯(即王铎)则拟而能敛,故不极势而势如不尽。”可见,艺术表达不能“极势”,选择最富于包孕性的那个点,把握最富于表达效果的那个点,充分体现出势,使作品有余意、有余味、有余韵。这与莱辛《拉奥孔》提出选取“最富于孕育性的那一顷刻”②是相通的。
四、风格倾向
势与艺术作品的风格有关,具有风格倾向。势具有包孕性,具有力量,常常体现了阳刚之气和力的美,势常常偏指强劲和阳刚,有气势。艺术家只有得了势,才能体现出独创性。势常常使作品在风格上打上了特有的烙印。每个艺术家的艺术作品都有自己的独特风格,或飘逸或沉着,或刚健或清新,等等。张怀瓘《书断》引王僧虔云:“献之骨势不及父,媚趣过之。”张怀瓘《书断中》评嵇康:“叔夜善书,妙于草制,观其体势,得之自然,意不在笔墨。若高逸之士,虽在布衣,有傲然之色。”具有神清意远的特点。嵇康《琴赋》云:“若论其体势,详其风声,器和故响逸,张急故声清,闲辽故音庳,弦长故徽鸣,性洁静以端理,含至德之和平,诚可以感荡心志,而发泄幽情矣。”势的差异带来风格的差异。遍照金刚《文镜秘府论》“十七势”也是讲作品的风格问题。卫恒的《字势》、《四体书势》,对字势的描述若体态风格。包世臣《再与杨季子书》:“介甫(王安石)词完气健,饶有远势。”清代恽敬《答伊扬州书》:“所惠香山老人画,是其晚年之笔,意境超远,体势雄厚。”这里讲的势都有风格特点。
势中包含着风格和体势,“势”带有艺术家创造意象时的个性风格特征。《法书要录》载袁昂《古今书评》:“萧诗话书走墨连绵字势屈强,若龙跳天门,虎卧凤阙。薄绍之书字势蹉跎,如舞女低腰,仙人啸树。乃至挥毫振纸,有疾闪飞动之势。”《书苑菁华》载梁萧衍《古今书人评优劣评》:“王羲之书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故历代宝之,永以为训。”势是内在的动力,风格是外在的表现形态,内在动力通过外在形态得以显现,气势和风格相辅相成。艺术作品的体势、书法笔势等,无不体现时代精神和个性风采,从当下的暗示去体验未来可能的形态。有势的作品,常常体现一种遒劲刚健的风格。黄庭坚评米芾书云:“余尝评米元章书,如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所当穿彻,书家笔势,亦穷于此。然亦似仲由未见孔子时风气耳。”(豫章黄先生文集》卷二十九)说明在遒劲刚健的基础上尚需要足够的修养,才能获得足够的气势,因此艺术作品中的势,常常体现了内在的力度和积极上扬的内在精神风貌。从创作上讲,书画家的运笔要有力度。包世臣《艺舟双楫•述书中》:“是以指得势而锋得力。”董其昌《画禅室随笔》:“盖以劲利取势,以虚和取韵。”又说:“非劲利不能取势,非使转不能取致。”宋曹《书法约言》:“作行草书须劲利取势,以灵转取致,如企鸟跱,志在飞,猛兽骇,意将驰,无非要生动,要脱化,会患上斯旨,当自悟耳。”意将驰,即体现勇猛的趋势。
总而言之,在艺术创作中,艺术家依托于作品文本,托体而驰势。势的表达,体现了主体和对象、物与我的统一。这是“有常”的规律和动态变化的有机统一。艺术家通过灵感,顺势而作,因势而象形,融合了对象的生命活力和主体的生命活力,一鼓作气,形成作品的气势。成功的作品关键就在于对势的传达,让大势所趋,呈现出不可阻挡的效果,从而超越于有限的现实而趋于无限。